第二十章 [2]
方豪笑了:“诸位一定要方某留任令主之位,方某也只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但我在这大家最后一次齐集煤山的机会中,要提出两句似为打破传统的新口号,看看诸位有无反对意见?”
各地义军领袖一致表示恭聆令主高论。
方豪一字一字,郑重的说道:“排……贼……不……排……满,兴……汉……亦……兴……华……”
乖乖,这十个字儿中的“不排满”三字,不单打破传统,简直可以说反叛传统,听得一干义军领袖,全都默无反响。
方豪笑道:“同文同种,四海一家,从小的区域划分,生活习惯略微有异上看来,固然可以分为‘满、汉、蒙、回、藏、苗’,但以炎黄世胄,统一源流而言,却均是中华民族!忽必烈、成吉思汗的丰功伟业,固使中国声威,远及异方,清帝入关主政,也照样颇有贤能之主,尤以汉族文化,博大精深,其他少数民族,均渐渐在潜移默化之中,暗暗合并为一以汉为主的综合整体民族,故而我提出‘排贼不排满’的新颖口号,凡属民贼国贼,虽汉亦排,凡属德行良好、功业卓著,爱国爱民之士,虽满亦戴,真能共昌汉化,举戴贤能,则十年、百年之后,将无汉满蒙回藏苗之分,只见中华民族的灿烂光辉,天下大同,照耀世界!”
这又是至理!一般人所不敢出口的至理
传统的力量,太强大、太深刻了。
明明方豪说的是至理,但因他违背传统,甚至于反叛传统,以至虽在济济群豪的心头上,激起了一阵敬佩性的波涛,却未能博得任何明显性的承诺。
方豪叹了一口气道:“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不合理的制度,必须推翻,贤明的领袖,则不分畛域,我若在芦沟决斗一役上,侥幸生还,则后半生的工作重点,将是在江湖廊庙之间,尽量灌输这种新的革命认识!”
一挥手,群雄尽散。
连方家所苦心训练的那七名高手,也被方豪强硬遣回。
他调来这批精英,主要是为了保护煤山大祭的赴会各路义军首领,不愿把他们投入自己与玉贝勒的私斗,而有任何损折之虞。
转眼间,煤山之下,空荡荡的,只剩下了云振天、凌翠仙、焦大、云素素和方豪五人。
云素素的心湖,怎能平静?
她望望未透曙色的东方暗空,向方豪凄然说道:“你要去芦沟桥了?”
方豪点点头,缓缓说道:“我和小玉儿约好了的,这场‘芦沟洒血之战’,由旭日东升开始大概到日正当中,可以结束……”
云素素道:“你……你……不带我去?”
方豪叹口气儿,虽然当着云振天夫妇和焦大,也毫不避忌地,握着云素素的柔嫩玉手,目射深情说道:“素素,你喝过血酒,立了血誓,应该识得大体,不必再去经历那种场面,反正在日正当中之前,我和小玉儿,总有一人,会沉尸于芦沟桥下的无定河中。”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此情,此景,是多凄楚的调子?云素素忍不住了,两行晶莹珠泪,扑簌簌夺眶而出!
但绝代侠女,毕竟不凡,泪珠没流多少,云素素便倔强抬头,两只妙目中,泪光模糊地,凝望方豪说道:“好,我不去,有妻在场,或消壮志?但你一人赴约,我们却怎么晓得你的凶吉与否?”
方豪想了一想道:“从时间上来看吧,这里是大内禁地,对方不能久撤岗哨,你和岳父母焦大叔等,仍去‘文丞相祠’等我,侥幸无恙,‘未末’必归,否则,赶紧快马离京,因为我纵陈尸于无定河中,小玉儿也必遍体鳞伤,决不好受,我担心他因怒成恨,会起斩草除根之心,对你们有甚酷烈手段……”
云素素咬牙、挥手道:“好,一切都遵从你的安排,你去吧,你志壮山河,气如渤海,无定河中,恐怕容不下你……”
方豪先拜云振天、凌翠仙,又向焦大叔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
这不是“令主”拜僚属,这是子侄之礼,并隐有“寄妻托子,生离死别”之意,云振天、凌翠仙夫妇,和焦大,毫不客气,坦然受之。
但谁的心内均在发酸,谁都尽力忍住了盈眶潸潸的英雄珠泪!
夫妻之间,不必多礼,略一执手欷献,方豪便轩眉撒手,飘身而去。
口口口口口口
“芦沟晓月”,是京师八景之一,长桥卧波,当然绝美,而在这桥上决斗,以桥下滚滚东流河水,作为葬身之地的想法,也着实相当洒脱。
方豪认为玉贝勒定会比他到得更早,以逸待劳,但却完全想错。
他到了!
桥上无人………
倾耳细听,展目四顾,周围一片寂寞,决没有任何埋伏。
方豪侠胆如天,但如今也不禁略微兴起了那么一丝毫的怯惧。
因为,他弄不懂玉贝勒到底玩的是甚么花样?敌不可测,总是最最可怕的事。
长桥望明月,明月渐西沉……
换句话说,迟迟钟鼓,耿耿星河,业已天光欲曙。
方豪等了很久,决斗的时刻,快要到了,玉贝勒的人呢?
蓦然间,“辚辚”作响。
“辚辚”是车声,方豪循声注目,果然看见从京城的来路上,驰来了一辆双驾宫车。
起初,距离还远,等到车儿走近,方豪不禁暗叫一声:“惭愧!”
因驾车的人是云施施,方豪觉得玉贝勒能让云施施驾车送行,自己却不能让云素素相偕前来赴约,未免在气势上便已输人一着。
车到桥下,方豪又是一愕!
因为,云施施是独自下车,从车厢内取了一具巨大革囊,迳向芦沟桥上,姗姗走来,却仍未见玉贝勒与她同行,或是人在车内?
方豪忍不住了,云施施尚在十步之外,他就高声问道:“施施,小玉儿呢?他是畏战不来?还是看我不起?”
云施施淡淡笑道:“你们约的是甚么时刻的呢?”
方豪道:“从东阳初起,门到日正当中,小玉儿并已说明,在昨日黄昏以浚,今日午正前,芦沟桥左近,完全戒严,不许任何局外人加以滋扰!”
云施施向初透一些蒙蒙曙色的东面天空,看了一眼,扬眉笑道:“时间早得很呢,玉琪说用不了太多时光,约莫十招左右,就足以使你陈尸于这条先叫‘无定河’,后改‘永定河’,又称‘芦沟’的河水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