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3]
府台大人被吓得一身冷汗。
杨龙友借机会吓他一下道:“上谕是叫你们以钦礼接人送亲的,你们却只派了一乘小轿就去抬人,而且两个差役又蛮横又凶狠,就这两点,已经够台端消受了。”
府台大人对杨龙友本不十分恭敬,但现在才知道事态的严重,本来只希望能劝好李贞娘的,现在却还希望他在别的地方也多加包涵了,如果他把那两点参奏上去,即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福王弘光理政虽然不行,却是最要面子,如果知道他御旨赐婚竟被如此草率忽视,他一定会勃然震怒,下旨严办不可。
就算自己跟马士英、阮大-都私交不错,但也不会为这个而庇护自己的。
他们虽是一手抓住了大权,但还是要哄着福王一点的,惹翻了这位祖宗,大家都没的玩儿了。
听出了厉害,就得想法子弥补,他究竟不笨。
咬着牙、硬着心肠,到内室拿了五千两的银票,塞在杨龙友的手中道:“杨大人,您是前辈了,下官处事经验欠缺,请多加指教。”
杨龙友轻轻一叹道:“老父台,这银子我收下,但不是我要,是给贞娘的,妇人多贪,她匆匆地走了,一切都未及收拾,自然不甘心的,这可以叫她放心,至于她所有的财产等……。”
“这个下官自然会着人保护。”
杨龙友道:“老父台这话又不上路了,你派人保护,田抚公还好意思公然着人来接收一家窑子不成,这些只能由我以私人的关系,替她打点一下,然后着人给她送了去,留作她的私房钱……”
府台大人只有暗驾老狐狸,他忍痛拿出了五千两。原是想到媚香院从此无主,查封也好,入官也好,多少可以弄点回来,现在也泡汤了。
但破财事小,前程事大,也只有认倒楣了。
杨龙友到了屋子里,总算把李贞娘劝得上了轿子,但看她一身衣服上涕泪斑斑,脸上还有着几块红印,想得到她受的罪不轻,但也只有认了。
送走了贞娘,下一步就是安顿香君的问题了,媚香院自然不能再住了,阮大-若是知道她未死,说不定又会另生波折。
幸好卞玉京已萌退意,在乡下买了一所小庵堂,准备礼佛终身,于是秘密地把香君送到那儿去养伤。
杨龙友在这件事情上倒是很尽心,他把五千两银子给李贞娘带走了,同时也暗中告诉了贞娘,说弘光这个朝廷看来是难以持久了,早早离开也好,他去后早为之计。
媚香院的一切,他着手清理变卖了,交给了香君。
对外,香君是死了,她跟朝宗的阻碍是没有了,可以毫无顾忌的去投奔朝宗了,只是朝宗却不能来接她,若是落在阮大-手中,那就难以脱身了。
香君的伤是好了,她手中执着的,仍是那柄扇于,那不但是她对侯朝宗订情的纪念,也是她生死的伴侣了,她为拒婚跳楼时,手中就执着这柄扇子。
绢上面还染着点点的鲜血,血迹已干,怪的是色泽仍然嫣红夺目。
杨龙友也十分地奇怪,为了这份感情的坚贞,他用笔在上面勾了几笔,画成了一枝盛开的桃花,而且还为始末作了一篇小跋,题在一边。
这使得那些血点更具有精神,也更美化了。
“轻薄桃花逐水流”桃花在诗人们的吟咏中,并没有很高的评价,它色彩妖而不庄,华而不实。
然而被题在扇上的这一枝桃花,却庄严肃穆,因为它代表了一位少女的坚贞。
侯朝宗不能来,只有着人找他来,把这件事通知了他,但是找谁去呢?这却成了个问题。
陈定生、吴次尾等,旧日复社的知友都已逃亡了,香君是托死而匿居的,这件事自然不能让不相干的人知道,幸好,香君以前的教曲师父苏昆生知道了这事后,自动愿意跑一趟的。
这位老伶工不是复社中人,却跟复社的一批人都很有交情,他跟侯朝宗也根好,他肯跑一趟,那是更为理想了,香君便把那柄染了鲜血的桃花扇,交给苏师父带着,用鲜血来证明自己的忠贞不移。
苏昆生上道后,还没有到武汉,就听见左良玉兵变的消息。
马士英他们利用权势,不断地挤迫左良玉,仗要他去打,兵员减少了,却推论朝廷财源困窘,不准增补,而其他各处兵镇,却日渐扩充,兵增粮足。
左良玉忍无可忍,再加上福王由监国而改元称帝,对高杰等四镇有封爵之赏,而对左良玉的宁南侯,却未作进一步的解释。
左良玉一怒之下,正式发出了清君侧的诏书,发兵回金陵。
这一次马士英他们早已作了准备,虽然还是有点紧张,却并不太会慌乱,从容布置以拒。
兵到九江,左良玉以年迈气愤,兵马劳损,病故于军中。
而他的儿子左梦庚继续拔师东进,这位少侯爷既没有他父亲的威望,又没有用兵的经验,一经接触,就败得落花流水,无可奈何之下,率着余部向清兵请求保护,清兵自然是求之不得。
苏昆生可苦了,他沿途遇到不少的乱兵,打听侯朝宗的下落,却很少有正确的消息,只有耐着性子,慢慢地找去。
左氏父子清君侧失败,但南京的局势并不乐观,因为左氏撤了江防,清兵趁机渡江,再利用明朝自乱的空隙,渡过了准水,直逼扬州。
史可法急命诸将入援,可是那些将领为了自保实力,没一个肯去的。
清兵的主帅多尔衮曾两度劝降史可法,都遭到史可法的拒绝,他们相互的书信往返,现在都成了历史上有名的文献。
尤其是史可法的复多尔衮书,正气洋溢,表现了中华读书人宁死不屈的气节,十分的感人。
一方面坚攻,一方面死守。攻守双方,都是损失惨重,终于在弘光元年四月,扬州被攻陷了,史可法殉国,清军为了要立威,要明朝的将领们不敢再抗拒,同时也要报复攻扬州时所受到的损失,在攻占扬州后屠城十日,这十天里扬州成了个血腥地狱。
除了一些侥幸逃出的,几乎很少有幸免的。
清君屠杀的对象是史可法的部属,他们在史可法的忠贞大义的感召下,虽败而不投降的。
清兵在城中搜杀残军,而且也把藏匿明军的百姓们也一并地屠杀,这也是历史上最残暴的一篇记实扬州十日与嘉定三屠,并称为清初的两大暴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