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虎三山 - [柳残阳]

第二十章 螳螂黄雀计 [3]

  屠长青先是一呆,一呆之后,那张窄长的马脸蓦地鼓涨起来,而且紫中透红,红里泛青,一股气直冲胸膈,差点便呛出一口血来!

  老人忙道:

  “当家的千祈珍摄——”

  骤而狂吼一声,屠长青暴跳如雷,手指老人,破口大骂:

  “我把你这装疯卖傻的老鬼活拆了!老王八蛋,我早就怀疑你来路不正,别有所图,果不其然,你打的正是这等恶毒主意,嘴里说的一码事,心中想的又是另一码事,竟待大小通吃、刨我的根底!我操你个娘,你以为我姓屠的是什么人物,把我当做了哪一类的瘟生?”

  者人毫不慢怒,一派和气生财的模样:

  “屠当家且请稍息雷霆之怒,老朽我自觉提此要求,并非逾分,试想当家的乃是无本生意,一分一厘,俱皆取之他人,转手倒把,不费吹灰之力,而老朽我困顿穷途,晚境凄凉,当家的何妨慨然周济,也算收到借花献佛的功德?”

  屠长青气极反笑,笑得其声宛如狼嗥:

  “一张嘴两片皮,翻云的是你,覆雨的也是你,扮猪吃老虎吃到我头上,偏偏还有那么一篇歪理可讲——老杂碎,老不死,你能从我这里拿去一个崩子,我就跪下喊你一声祖宗。不信你试试!”

  老人慢腾腾的道:

  “这么说,屠当家,你是不肯赏赐了?”

  屠长青厉烈的道:

  “我赏赐你娘个头!”

  站在屠长青身后的许荣,这时蹑足凑了上来,压低嗓门道:

  “头儿,这老小子形色举止全透着怪异,恐怕来者不善,咱们务必得防着……”

  屠长青火辣辣的道:

  “今天不管他是什么三头六臂、大罗金仙,都叫他来得去不得!”

  老人笑道:

  “屠当家,没拿到金子银子,就算你撵我,我还舍不得走哩……”

  屠长青双目映赤,磨牙如挫:

  “老不死,爷们火里来,水里去,江湖打滚,刀头舐血,可不是被人唬弄长大的,莫说金子银子,大爷叫你鸟毛都拿不走一根!”

  老人做了一个憾然的表情。

  摇头叹息:

  “屠当家尚请三思,俗语说得好,没有三分三,不敢上梁山,老朽我既然单枪匹马前来拦截三位,自便有所依恃,而钱财倒把之事,往往易伤和气,老朽原亦不曾奢望三位就此俯首听命,当家的若是执意不允,我老头子说不得就要虎口抢食了!”

  屠长青不禁气冲牛斗:

  “却要看你抢去抢不去,操他娘,你以为我们三个是死人?”

  老人一笑道:

  “如果动上了手,就算三位幸而不死,只怕至少也得褪下一层人皮。”

  许荣忍不住大喝:

  “老小子,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如此口出狂言?”

  老人的圆脸上笑容立敛,一片完全不应属于这张和祥面孔的黑色煞气刹时便己凝布,斗然间像是换成了另一个人——另一个狞厉凶残的魔灵!

  对方在这瞬息里的神态变化,莫说许荣看在眼中顿觉头皮发麻,连屠长青也感到心腔子一阵收缩,有股寒气从背脊升起。

  乌黝黝的长竿轻轻抖动,缠在竿头的白色丝线已活蛇般旋散垂落,落至竿身一半的位置即行停止,线端缀连着的大号鱼钧则在微微晃荡,每一晃荡,冷芒炫闪,老人语声更似坚冰:

  “到了这时候,你们竟还没有想到我是何人,或是什么‘东西’?”

  屠长青愣愣的瞪着老人,许荣则目光随着摇晃的鱼钧打转,他们都在拼命思索,这个‘没有三分三’不敢上梁山,的程咬金,到底是打哪里钻出来的?

  一直站在车座边的麻脸仁兄,开始时也是满面疑惑之色,他再三的端详着老人,又仔细观察那只细长的竿子,脑袋里更不停转动,终于,仿佛灵光倏现,他想起了一个人,心与意合,脱口叫道:

  “‘钓月叟’盛庸!”

  老人呵呵大笑:

  “可见我老头子人虽老,却未朽,总算还有记得我的主儿。”

  这一下,轮到屠长青的形态大变,他干涩的咽了口唾沫。

  呐呐的遭:

  “‘钓月叟’盛庸?他,他会是盛庸?”

  那老人——“钓月叟”盛庸忽然颇生感叹的道:

  “唉,真是长江的后浪推前浪,英雄不许见白头啊,也不过九年余未出江湖,这招牌上就蒙上一层灰啦,要是在早时,举凡道上有名有姓的人物,只屑打眼一看我的‘钓月竿’,立即就能辨认出我的身份,弄到今天、却要三猜四想,才记起我这个孤老头来,物换垦移、沧海桑田,世事的变化,也未免太大了……”

  屠长青舐舐嘴唇。

  嗓门有些发沙的道:

  “老不——啊,盛前辈,前辈享誉绿林,素为黑道巨擘,大斗量银、小秤称金的风光乃是道上同源所共知共羡,前辈的场面大,格局宽,何处不好发财,犯得上来捡我们这些苦哈哈的剩菜残余?”

  盛庸摇头道:

  “你有所不知了,屠当家,江湖的形势在变,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尤其近几年,更是进帐少、出帐多,坐吃山空,生活艰困,而我渐趋老毫,旷日费时或者对手太强的案子已经没有精力去干,无奈何,只好挑拣一些小鼻子小眼的买卖聊为补贴……”

  屠长青忍着气道:

  “前辈既知有这票生意,为什么不直接向‘正盛皮号’下手,却兜了个圈子端来触我们兄弟的霉头?”

  眯眼一笑。

  盛庸道:

  “这个问题,问得好,我也不妨老实告诉各位;各位知道,邯县的‘正盛皮号’执事掌柜是钱侗,各位大概还不清楚他们的东家是谁吧?”

  屠长青等三个人面面相觑,可不是,谁也不晓得“正盛皮号”的东家是何许人。

  盛庸笑吟吟的接着道:

  “‘正盛皮号’的东家正巧也姓盛,单字一个财,叫盛财,呵呵,他可真叫有财,不满各位,盛财不但和我熟悉,还有一层亲戚关系、在这种情形之下,你们说说,我怎么好露面去拦车打劫?”

  怔了半响、

  屠长青才愤愤的道:

  “前辈,你虽然转了一手,拿的也照样是你亲戚的钱,这和你直接‘上事’又有什么不同?”

  盛庸颇有耐性的解说道:

  “这其中实有大大的不同;以我在黑道的身份,和盛财的渊源,无论于情于理,都不能去动他的脑筋,他虽然有的是钱,我只有千瞪眼的份,可是由你们下手掠夺,我再从各位这里倒把过来,就完全是两囫事了,天下的银子一样白花花,我老头儿靠本领打第三者手上取得,与‘正盛皮号’无关无连,谁又敢派我的不是?”

  屠长青张口结舌了好一会,始不甘不服的道:

  “这是你的说法,前辈,我不以为人人都会苟同!”

  盛庸笑道:

  “那就是别人的事了,屠当家,任何作为,要紧的是必须坚持自己的信念。”

  屠长青正不知该怎么处理眼前的场面,许荣已暗里扯了扯他的衣角,又把一张臭嘴凑了上来:

  “头儿,听说这‘钧月叟’盛庸武功极高,一根‘钓月竿’更是运用得千变万化、神鬼莫测,更叫人心里发毛的,是这个老家伙狠毒无比,要命如同吃白菜……头儿,依我看,如果我们没有十分把握,犯不上和他拗……”

  唇角抽搐了几下,屠长青转头问那麻脸仁兄:

  “方威,你怎么说?”

  叫方威的麻脸朋友先吸了一口气,面无表情的道:

  “屠老大,我全听你的,你待怎么办,我就怎么办。”

  屠长青呆呆的望着正好整以暇的盛庸,一时还真拿不定主义该怎么办……

  握在手上的黑色长竿向地下顿了顿,盛庸明明是在催促,语气却慢条斯理:

  “盘算好了没有,屠当家?”

  猛的一咬牙。

  屠长青发狠道:

  “前辈,我们业已好话说尽,你还是不依不饶?”

  盛庸圆团团的面孔逐渐转为僵硬了:

  “绕来转去,磨菇了这一阵,屠当家的好像仍然善财难舍?”

  屠长青将心横起,摆出一副拼命的架势:

  “任你是前辈,是道上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却也不该如此强取豪夺,愣要从我们这群后生晚辈嘴里分食,前辈的日子不好过,我们兄弟的日子何尝好过?前辈这等横霸凌人的作风,我们不能受!”

  盛庸丝毫也不恼怒,只是非常轻微的点了点头:

  “很好,我知道你们不能受——至少,在我没拿出点什么玩意之前,你们是不能受。”

  这时,方威已向路的左侧移出三步,许荣也绕到了盛庸右边,屠长青理所当然的正面面对敌人,而他仅存的一只右手,已缓缓握上了金色的刀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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