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海争奇记 - [还珠楼主]

第四回 闻变哭良朋 山馆伤心风定后 践言携淑女 马蹄乱踏月明归 [6]

  入谷行约半里,果见三只野诸分别倒伏草丛之中。众人停步观看,月光之下,两面危崖交覆,到处怪石嶙峋,杂草丛生,野麻高及人肩,密布左右,只中间有尺许人行小径,地面虽比前半截要宽得多,形势却是险恶异常,三只野猪,一只比牛还大一些,负隅僵伏岩凹之内,头脑已被击碎,陷一茶杯大洞,脑浆迸裂,兀自目闪凶光,生气虎虎,作出屈身横立、低头前窜之势;两只较小,也有牛一般大,一西一北,横躺地上。一只伤在腰腹之间,似被什么东西振裂了一个碗大的洞,肚肠盘曲轮园,拖出了老长一大条,腥血粘凝,淋漓满地。一只相隔最远,头颈拗转,身朝上仰,地上无血,看不出伤在何处。这三只猛兽俱是赤睛怒瞪,血唇上掀,獠牙高翘,拱鼻耸卷,利齿森列,身上黑毛如针,又明又亮。两旁密麻茂草,一二十丈以内几乎全部踏平蹂扁,想见斗时情景异常猛烈,凶威凛凛,令人望而心悸。

  周鼎笑道:“这畜牲真个厉害,我连打了十好几下重的,竟和没事一样,反倒格外凶恶起来。费了无数心思气力,才打死了一只。如非那异人相助,那只母的再要一齐遇上,这东西遍身松香,刀砍不进,受伤不怕,吃不消是小,弄巧还要受它害哩。明早他们报官,真得好好教他一番说话。否则像这等伤法,稍明白一点的人便看出是能手所为,多好猎户都打不了,岂是他们这十多个粗人所能全数除净的?”舜民道:“这个无妨。

  当地府县俱是家兄门生,官声也还不差,年节俱派人到永康送礼通候。我走时写封信去,便不会有麻烦了。”轿夫们本就患得患失,怕官不信,闻言知道十拿九稳,益发欢声雷动,踊跃争先。

  正行之间,地下黑影一闪,似有一只大鸟由谷顶空中飞过。一会出谷,又经过两处山径荒村,地忽平坦,到处都是野塘水洼。明月清辉,红寥白苇都成一,色,因风起伏,宛如层波,时有野香清馨逗鼻。舜民昔年曾经来此,只由金华起身,路径不同,见这一片寥洼苇塘,知离红寥村不远,耳听虫声满山,乱如零雨,方觉山居情趣。周鼎指着前面红寥深处隐隐一丛茅舍,说声“到了”,当先往前驰去。众人跟在后面,循径一转,现出数顷水田,已人村路。遥见前面茅屋内老少三人,中途遇见周鼎一同走来,老远便摇手欢呼。舜民知周于渭亲率诸子赶来迎接,忙命停轿,与苇村一同下去相见。果是于渭同了长子周铭、次子周彝赶来迎接。双方叙礼之后,命女轿先抬了走,众人一同步行人材。兰珍仍然紧压后队。不足半里的途程,说说笑笑,一会走到。

  那小村只有二十多户人家,前面虽有不少小村落,但都零落散置,四外大片芦苇草树掩蔽,深在山中,来路又那般险阻,所以越显荒寒僻远了。周于渭起初住在城里,中年后久困青毡,愤而避此,携家入山,守着祖遗的一点瘠微墓田,躬耕课子。所居在村口第一家,茅舍竹篱,门临流水。屋旁屋后各有隙地数方,杂莳着花卉果蔬,清影森簇,颇饶幽趣。主人揖客入门,进到书房以内,纸窗素壁,竹床木几,倒也整洁,不似寻常穷家零乱糟敝之象。虞妻轿快先到,女主人早率子媳接了进去,得知尚有一侠女同来,重又迎出,迎人内室。虽然寒士,屋舍无多,客来出于意外,仗着事先有人赶来通知,于渭除老妻外,还有四子三媳,俱是持家能手,‘惯于操作。周妻更恐客带人多,家中人手不够,一面吩咐子媳收拾屋子,淘米杀鸡,挑蔬剪韭,准备饮食,又去邻家请了两个帮手。客人到时,早都齐备,布置井井有条不乱,竟比旅舍还要周到。舜民等大出意外,坐定以后,吩咐王升开发轿子挑夫,众下人随同服役,并将带来食物与送主人的几样礼物,由女仆送交女主人,互赞主人之贤不置。

  于渭只得那异人送信,说一大概,还不知底细,笑道:“这些俗套,我们不要说他。

  今日你们来此荒村,固然喜出望外,舜民前些年不是没有来过,为何不绕走雷公墩大路,却走这夹谷小径呢?由兰溪到此,这条路虽要近上一小半,但是路却上山通谷,高高低低,难走已极,加以近来山里出了四只野猪,厉害无比,人畜不知伤害多少。小九屡次想为地方上除害,一直没有得手,上月反丢了两条小猪。你们初来不知,这班轿夫怎的可恶,也不说一声!这幸是有人除害,要在夹谷中遇上,岂不是大家都活不成么?”舜民道:“这倒难怪他们。”于是把侠女同行、自己图近作主抄路以及兰珍先杀母猪又遇周鼎之事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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