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一 章 [2]
冷一凡心里有些感慨,表面上看,这姓马的不像是没志气的人,可能受够了饥寒之苦,想硬也硬不起来,只好吞下这口气。
不过,这姓马的刚才的作法似乎太不安份了,竟然要独占一房,难道想师法冯援客孟尝的故事么?
“浪子大侠!”周管事开了口:“食堂就在上首正屋,等钟声敲响便可进去,跟这位马大侠同桌。”
冷一凡微微颔首。
他必须保持落魄而骨气犹存的样子,他此来是有目的的。
周管事与丘总管相偕离去。
冷一凡坐到桌边,头昏眼花,全身仍在直冒冷汗,两天不吃东西,吃些茶水,他是真的饿了。
他是浪子,这种滋味他领略过,所不同的现在是故意。
姓马的侧卧着不吭声。
冷一凡在回味刚才姓马的说过那句话:“有一天本人会被请进后院的。”
冷一凡觉得很可笑,如果是一个真正的武士,便犯不着去追求这毫无意义的虚荣,难道一辈子要人养活么?他也想到丘总管,那是个很可怕的人物,这实在很矛盾,庄主好客重义,嘉惠江湖寒士,为什么会用这种颐指气使的人为总管?
好不容易盼到了钟响。
姓马的翻身下床便走,连看也不看冷一凡一眼。
冷一凡跟着走去。
食堂很宽大,是正屋的整个通间。
两列一共十六桌,是按人数摆的,有六桌是空着。
冷一凡跟姓马的坐在进门第二列靠边的一桌。
桌上摆了四荤两素,外加两大海碗汤,几大桶米饭,几大筐子馍摆在两列桌子之间,外加几大坛子酒。
各色人等俱全,吃喝各自随意。
冷一凡是真饿,大口地啃着馍。
姓马的倒了碗酒,旁若无人地喝了起来。
三个大馍下肚,底子已经垫实,冷一凡的精神振作了起来。
他这种穷凶恶极的吃相,并没招来同桌的人讶异的眼光,既然都是寄人篱下的食客,大家彼此彼此。
姓马的看来酒量不错,冷一凡啃完了六个馍,他也六碗酒下了肚,现在他倒第七碗,这一桌喝酒的只他一个。
他到底是因为不得志而藉酒浇愁。还是本来的酒囊饭袋?他不跟任何人打招呼,仿佛桌上只有他一个人。
基于好奇,也因为无聊,冷一凡也倒碗酒喝起来,同桌而各自喝闷酒,冷一凡是头一次经验。
食客逐渐散去,嗜好杯中物的继续留下,而这一桌只剩下姓马的和冷一凡两个人。
别桌谈笑风生,这一桌是寂无声息。
冷一凡早已经注意到这姓马的同样也背挂着一个破旧锦囊,颜色已经分不情,鼓绷绷不知装着什么东西。
但从肩头带子的勒痕和拉得很紧的带子判断,袋里的东西相当够份量。通常沉重的东西多份是金银,既然穷到投身为食客,不可能带着这么多金银,更不可能是石头。
因为对方看上去很正常,如果不是重要的东西,尽可放在房里,用不着背着来吃饭,这勾起了冷一凡极大的好奇。
两人不但没开口,连眼睛都不相碰。
不知不觉,冷一凡喝下了三碗。
姓马的喝到第九碗。
本来为了排遣无聊才喝酒,而这样喝起来更无聊。
别人不开口,冷一凡也不屑于搭讪。
江湖上怪人多的是,无须-一理会,冷一凡准备离开,喝完了最后一口,把碗朝前一推,放下筷子……
这时,食堂里的食客只剩下寥寥数人,人少,食堂便显得空旷。
突地,有个人影移近桌边。
冷一凡抬眼一看,来的是那姓丘的总管。那份眼底下无人的高傲神气使冷一凡不屑于和他打招呼。
丘总管凝视了姓马的片刻,开了口,神情语调相当冷漠,像别人欠了他三千两银子设还似的。“马朋友,你听着……”
“本人正在饮食。”姓马的头都不抬。
“你必须听着。”丘总管像在对手下说话:“你投到本庄两个月,先后有七批江湖朋友来找过你,今天,现在又有人光临!”
顿了顿,又道:“本庄收容门客,但绝不涉及门客的个人恩怨,今天找上门的朋友来头很大,本庄无法再庇护你,所以……”
“所以怎样?”姓马的低着头喝完了剩下的半碗酒。
“所以请你速离本庄!”
“丘总管在下逐客令?”姓马的并不激动,还是那副冷漠得使任何人都不愿跟他接近的神情。
“这是情势所迫,不得不然!”
“如意山庄这么怕事?”
“马朋友,你要弄清,这不是怕事的问题,而是你个人的恩怨,本庄设理由-这趟浑水。”
冷一凡本来要离开,一看这情况,他坐着不动,心里想:“如意山庄义名满天下,急人之急,排难解纷。这名姓丘的总管这种做法,大违侠义之道,也与传说不符,难道如意山庄只是藉施小惠于江湖人士博虚名?”
“是什么人找上了本人?”
“不是无名之辈,你见了就知道。”
“人在何处?”
“庄外。”
“丘总管刚刚说有人光临?”
“对,那只是送信的,人已经走了。”就在此刻,冷一凡忽然觉得眼前一亮,只见一个素妆少妇袅袅娜娜的走到桌前,年纪在二十四五之间。
脂粉不施,淡雅中带着艳丽,是个天生尤物,黛眉如画,口角微向下弯,这表示她是个坚强而有个性的人。
对男人来说,这种女人很难对付,但又极富吸引力,是属于冷艳型,就像是磁铁,很自然地就会把东西吸牢。
冷一凡没被吸牢,但已感受到强烈的吸力。
她是谁?丘总管躬了躬身,脸上现出了极不自然之色,口里道:“夫人怎么会到食堂来?”冷艳少妇没答腔,眸光扫向姓马的和冷一凡。
最后,她的目光停在冷一凡脸上。
冷一凡下意识地感到一阵不安,心里暗忖:“丘兼管称她为夫人,那她是庄主夫人了,可是庄主‘大漠侯’包天觉已是花甲过外的人,怎么会有这么年轻的夫人呢?是续弦还是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