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手丐 - [还珠楼主]

三十二、围炉煮酒 共结情鸳 [2]

  老人走不多时,便拿了两大筐的食物走进,除新鲜菜蔬和腌菜,姜、万二人恐师父要来早有准备,只放下一圈盘笋,余均带往白劳磴去而外,共送来六只肥山鸡、一大块肥鹿肉,还有几样野味腌腊,众人便吃三天也吃不完。正在同声称谢,老人笑道:“你们从此相亲相爱,永为道义骨肉之交,学成下山多救点人,我便高兴,不必谢了!”说罢走去。众人送老人走后,见那盘笋形如螺旋,共只一根,却有好几斤重,只万氏兄妹见过,并知养笋之法。沈、姜、樊、杜男女四侠见这隆冬封山之际,会有这样其白如玉的嫩笋,均觉奇怪。万芳笑道:“此笋名为玉盘香,乃嫩笋发芽未出土以前连根掘起,避开风日,用一瓦坛紧紧罩住,笋便盘生其中,不论何时均可取用,清香无比。你看老人待我们多好,荤的还不希奇,最难得是这大笋脯,又嫩又香,鲜腴无比,那年有人送我师父一大包,原来竟是这里出产。别的东西都多,只这菌油倒在碗里还装不满,只有二十来朵,这东西我也吃过,却没这样小巧肉厚,一定美味。休看我师父终年长斋,我和哥哥都会做菜,有这许多东西足够忙的。沈大哥伤势刚好,还未痊愈。二位师姊后来是客,只叫姜二弟帮忙,由我三人做厨子,你们三位坐吃如何?”沈鸿方说:“我也会做!”樊茵见他身上有两处血迹浸出,不知早来震破,一直有人,未及更换,恐其劳动,伤口震痛,低声笑说:“你不要做事吧!看你这伤势还未好呢,也不重新包扎一下!”

  沈鸿见她明眸回波,巧笑嫣然,心中爱极,不忍拒绝,众人再一拦劝,便未往下再说。

  杜霜虹见这位师姊平日人最庄重,常说自己顽皮,自见沈鸿,不知怎的那样关切,简直变了个人,不禁暗笑。

  樊茵、万芳自从初见格外投缘,见霜虹在旁偷笑,一个有气,一个偏袒。樊茵首先说道:“共总几样菜,用不着这许多人,万师弟你陪客吧!我们不要你动手了!”万英当是客气,刚一开口,万芳也赶过去笑说:“我想起来了,哥哥手艺不好,还是由我一人来做,叫姜二弟切洗,陪我做下手,做得还干净些。”万芳原是偏向樊茵,想令乃兄去向霜虹亲近,增加情感,免得在旁笑人,樊茵见了不快;哪知无意之中和姜飞拉成一对,只他未婚夫妻一同下手,不要别人加入。说完方觉疏忽,恐众人笑她,偷眼一看,樊茵装不听见,沈鸿连声赞好,也是由心而发,只霜虹一人望着自己忍不住好笑。姜飞偏不知趣,接口连说:“我和姊姊正好一正一副,多上哥哥反无头绪。”霜虹闻言,望着二人越发笑个不住。万芳又羞又急,不禁发了小孩脾气,竟朝万英气道:“杜姊姊远客新来,不去陪伴人家,要你跟着忙些什么?你菜又做得不好,我和姜二弟做起菜来正好一对,也不怕人笑话。你和杜姊姊本是一双吃客,偏要捣乱,再不过去,从此休想理你,你还当哥哥呢,这样气人!”万英知道小妹娇憨,母亲师长对她均极钟爱,自己也最爱这妹子,先不知为了何事这等生气,正说:“我菜做不好,让你就是,何必这样生气!”霜虹素来爱笑,一半也是无心,见万芳认了真,又见万英窘状,双方情分本厚,师长所说又都听过,一赌气笑对万英道:“你真呆子,人家都见不得我们,还不过来。

  本是自己兄妹,就算我和你做一对吃客,有什相干?放大方些多好呢,偏要自找气生!”

  沈鸿先不知道三女暗斗心眼,更不知万氏兄妹和樊、杜二女虽是新交不久,先后共只两次相见,彼此都是一见投缘,交情深厚,又都天真稚气,这类拌嘴常有的事,不足为奇,误以为双方将要口角,正要上前劝解,被樊茵暗使眼色止住。刚想起崔老人所说六人三对的话,心中一荡,万英已被霜虹喊过。万芳先是撅起小嘴假装生气,及见乃兄这样听话,和霜虹对坐小桌左右说笑,二人自顾自谁都不理,故意亲密情景,忍不住也笑出声来。微闻霜虹笑道:“芳妹占了便宜,高兴了吧!”万芳也未回答,自和姜飞一同做菜,更不回顾。

  经此一来,六人已有四个变成两对,只沈鸿一人年长面嫩,既不愿打扰那两情侣,有心想和樊茵亲近,又不好意思过去,只得想些不相干的话和对方问答。霜虹见樊茵独坐对面,。和沈鸿相隔甚远,看出二人投缘情厚,一个矜持,一个不好意思,想了想,故意自言自语道:“我们均非世俗儿女,不应再有男女之嫌,既是志同道合、心意相投的兄弟姊妹,形迹上亲近一点有什相干?前听恩师说,我们女子最是倒霉,从小到老终是拘拘束束、受尽委屈。一个人总要遇见情投意合的朋友,可是一到女子身上便是有话不敢说,什么都要藏在心里,除却任人摆布、勉强忍受而外别无法想。恩师昔年便为此吃过大亏,受尽苦难,造成终身恨事。我们姊妹总算从小便被恩师救去,在她老人家门下长大,本来从无拘束,乐得放大方些。我方才虽说了几句笑话,其实还是我们弟兄姊妹都是情投意合,一见如故。万家小妹和姜师弟并还奉有父母师长之命,已是未来一双佳偶。我恐大家还有男女成见,不能畅所欲言,对于自己投缘的人反倒显得生疏,这才故意说上几句笑话,不想小妹妹先认了真,平日最疼爱我的好姊姊也不爱理我了。你们都多我一人,就是英哥肯陪我,有什意思?我也不要吃什好酒好肉,还是回转白莲磴侍候师父去吧!”说罢起立便往外走。万英方要劝阻,万芳已纵身上前一把拉住,笑说:

  “好姊姊不要生气,我也是逗你玩的,如何认起真来?”

  霜虹见沈鸿、姜飞也赶将过来劝说,只樊茵不曾开口,恐其真个不快,方说:“就算你们四位不再怪我,我姊姊还不高兴呢,我在这里多没意思。”话未说完,樊茵知她心意,笑骂道:“你真是个三花脸,新交不久,也不怕人笑话,我始终又不曾开口,把我拉上作什?莫非和你小时一样,还要我抱着哄你,好妹妹喊个不住,才算高兴么?”

  霜虹立时乘机走过,拉着樊茵的手笑道:“好姊姊,你说得对,记得小时我姊妹二人同床共被,何等亲热,你虽只比我长两岁,只为刚离娘胎便被恶人抛弃,冻饿了两日夜方始遇救,幸是天暖,否则已早冻死了。师父将我救醒,看出生有重病,在她深恩调养之下,从小多灾多病,直到九岁师父寻来青灵丸方始回原。彼时人比你瘦小得多,又未练什武功,全仗姊姊细心爱护,常时抱前抱后才得长大。你和恩师都比我亲生娘的恩还大,便多没有良心也无想法使你生气的道理。索性明说了吧,我老觉师父平日所说最有情理,谁都能够遇到一个知己之交,尤其少年男女,真要情投意合,的确一见倾心,再要发现对方和他心志相同,由不得情分更深。明明都是一样的至交姊妹兄弟,心里也井没有厚薄之分,不知怎的,遇上事格外显得关切,不见便要想念,仿佛比那多年的亲友更深一层似的。我先以为疏不间亲,朋友终是日子越久交情越深,怎会对于生人这样好法,并且还是如磁引针,彼此相同?只内中一个稍差一点,这深密的友情便合不拢。先还不大相信,及至上次老龙坡我姊妹和沈、万二兄相见,每人心里竟会多了一个影子,和见别人大不相同。师父和汤八叔夫妇当着我们再一夸奖,由不得对他兄弟心生好感,也说不出什么缘故。及至英哥、芳妹上月来会,共只住了一天,我便放他兄妹不下,尤其英哥老喜和我一起说笑,仿佛又比芳妹亲近一点,这才有点明白,也许师父平日所说业已应验。但还不知对方心意如何?自己也有一点不好意思和姊姊谈论,闷了好几天,直到昨夜来此,和他兄妹相见,都是那么亲热,心中感动。又听双方师长说起我二人订婚之事,恩师问我愿否,我正害羞,脸红心跳,反被师父说了几句,并说:‘此是终身大事,不是父母师长所能勉强,愿否听便,不应吞吐自误。本来还想过上一年半月,等男女双方相处日久方始明说,一则以后同住一山,男女同门有好几个,多此一层姻缘可以帮助学业,互相勉励,并还免去许多弊病。二则你两个都是从小随师,相处多年,心性为人均所深知,并且芳妹和姜师弟的婚姻业已定局,故此先行说定,使你二人更能用功,免却许多不相干的烦恼顾忌。你们并未在城市之中长大,如何也有这样习气?’我这才恍然大悟,虽然答应,还不放心,英哥是否和我心意一样,方才背人问他,他竟比我还要心热,自从初见便常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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