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四 章 梦幻萦绕难挣脱 [3]
这一来便宜了艺儿,侯老侠把“空空手”传给了他,孙寒冰因“龙形九剑”不弱于“七妙剑”,剑法不必再谈,教他独门暗器“打字铁莲子”。一微上人一生行事,十分光明正大,暗器素非所擅,孙寒冰这套“打字铁莲子”,正好弥补了艺儿武功上的缺憾。
元宵节后,孙寒冰和侯陵告辞下山,临行之时,与一微上人订下中秋之约。孙寒冰不知怎么,丹风眼中,竟有闪闪生光的泪花。
第二日,天朗气清。
一微上人等艺儿做完日课,将他唤到“守白轩”中,问道:“如果你武功天下无敌,何以自处?”
艺儿一时摸不着头脑,不知师父问这活是何用意?
一微叹道:“孽障,孽障!把我平日教导你的话,一点都不放在心上。”
艺儿见师父动气,一急之下,这才想起,赶忙俯身答道:“师父常说,‘道愈高,身愈危’,艺儿不敢忘怀。”
一微上人又问道:“道与身不能兼顾,当怎么处?”
艺儿想了一下,答道:“宁可危身,不可无道。”
一微上人喝道:“可是心口如一?”
艺儿不慌不忙答道:“艺儿不敢打诳语。”
一微上人点头微笑,异常慈祥的说道:“我看你也不是那样的人。你且坐到禅床上来,我助你打通任督二脉!”
艺儿惊喜交集,但知此刻最要紧的是心平气和,因而静虑凝神,不敢激动,只是恭恭敬敬叩了一个头,拜谢师恩。然后站起身来,在禅床上向东方般腿坐下,开始调息。
一微上人缓缓起身,行至石书案前,取过一个白松木盒,揭开盒盖,拈起一根苍翠松针,问艺儿道:“助人打过任督二脉,不外以个人真力相借,只是手法并无定格。我用这支松计穿穴,以真气导引,下达尾闾,上透泥丸,任督两脉一通,阴阳二气交会,初时必有意想不到的幻象,你要当心,免得功败垂成!”
说罢,拍腿坐至艺儿身后,看准他脑后玉枕骨上的“脑户穴”,拈起松针,逐渐刺了进去。此时真力聚于指尖,虚指上压,松针即在艺儿体内运行。
初时,艺儿只觉如小虫子咬了一口,渐觉灼热一线,由玉枕循天柱、夹脊双关,至肾关,到了尾闾之前停滞甚久,突然又是一阵胀热过后,顿感浑身轻快无比。
灼热一线,由下而上,循原路而归,至玉枕一关,又复停滞。
这次艺儿有了经验,知道师父正在回重真力,为他透送泥丸,便用本身真力导接,免得师父过分劳累。
果然,一接一引,事半功倍,稍一感到热胀以后,立刻阳和之气恍如风起云涌般,透达四肢百骸,任是他定力功深,也禁不住喜心翻倒,恨不得站起来,手舞足蹈,欢呼一阵。
只听一微上人轻喝一字道:“静!”
艺儿赶快收慑心神,这时灼热一线已至前面,由泥丸下达神庭、鹊桥、重楼、降宫、黄庭而归于丹田。然后复循原路而返,一微上人仍从脑户穴内,收回松针。
大功告成,一微上人消耗十年真力,额上已微微见汗。
但是,艺儿并没看见,他正闭目调息,将他师父所注入的真力,与本身真力,调和融会,合而为一。
但是,他静不下心来,因为脑中出现了许多他从未见过的景象。
首先,他看到一位容颜绝世的少妇,那是他的母亲。每天在灯前教他认字,他倚偎着他母亲,鼻子里不断闻到发自他母亲身上的香味。
认的字他也记得。
“天地玄黄……”
“养不教,父之过……”
“云淡风轻近午天……”
“赵钱孙李,周吴郑王,……祈!”
母亲说:“祈,你爹爹姓祈,你也姓祈,明儿别人问人:‘你叫什么名字?’你该说:‘我叫祈焕。’”
他仰着脸问:“娘,你呢,你也姓祈?”
母亲说:“对罗,我也姓祈。不过我原来可不姓祈,姓沙。嫁了你爹爹才姓祈的。”
他说:“爹爹呢?”
母亲眉头微蹙,他知道又惹她不高兴了,心地害怕,但是他不明白,为什么母亲一听他提起爹爹,便会有这副怕人的神气?
父亲的相貌他已不太记得真切,因为见面的次数太少了。只记得身材很高,很威武,有一次下雪天半夜里回来,跟母亲在灯下对坐着淌眼泪,吓得他在被里瑟瑟发抖。
记得最清楚的一次是,过了清明不久,父亲回来住了好几天。随后来了父亲的一个朋友,眼角上有一块青痣,父亲每天陪他喝酒。母亲忙着做菜,也没有功夫教他认字,随着他的性子,每天玩得好不开心。
后来,母亲说要带他出远门。父亲跟那人骑马,他跟母亲一辆骡车。走了不知道几天,母亲忽然哭个不住,他一问她为什么哭,母亲却哭得更厉害。
就这时,车帷一掀,那眼角上长青痣的人,紧咬嘴唇,两眼瞪得极大,一把将他拖了过来,母亲不肯,拼命拽住他,那人的手劲极大,膀子都差点给他拉断,他又疼又怕,放声大哭。
母亲也在哭,一面哭,一面凄厉的减道:“把孩子给我,把孩子给我!”
“把孩子给我,把孩子给我!”
………………
艺儿血脉偾张,五脏如搅,无限的痛,无限的恨!心头熊熊燃起一团火焰……。
忽然,一阵清凉,心下一惊,母亲、父亲、眼角上长青痣的人,一齐消失。睁眼一看,不知身在何处?
定一定神,才看出“老白”捧着一盆清水,师父一微上人,正用松苏清水沥在他头上。
他这才记起师父预先嘱咐过的警告,好厉害的幻象!
他觉得非常疲惫,但是心里非常安静。杂念再也不生,一心一意,坐功养力。
三天以后,方下禅床。试一试“须弥劲”,自觉几乎长了一倍的功力,感激师恩,无言可喻,俯在一微上人膝前说道:“艺儿不知道怎么才能报答你老人家!”
一微上人抚着他的头顶说道:“多行功德,就是报答我了。这一次也真险,你差一点走火入魔!”
艺儿回想经过,不寒而懔。
可是奇怪,幻象应该旋生旋灭,而他现在回想那些“幻象”却是非常清楚,这是什么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