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索命怪客(2) [2]
于是他便牵着马缰穿林而入,果然见到前面有幢房影,他暗中将瘦鹗谭菁方才教他的话默念一遍,便大步走到面前,面对着这祠堂败落的门户,朗声道:"方才终南瘦鹗谭菁,不知两位侠驾在此,因此误闯而入,以至身中两位独门罗喉神针,但望两位念在昔日故交,赐以解救。"他内力之修为,已至登堂入室的境界,此刻朗声呼喊,竟然声细金石,传出甚远。
但是——阴黑黝黝的词堂内,却寂天回声,管宁暗暗皱眉,又自喊道:"在下乃终南瘦鹗谭菁之友,但望两位应允在下请求,此刻谭大侠已是命在垂危,在下情非得已,亦只得冒昧闯入了。"说罢,大步向门内走了进去,只觉脚下所踏,俱是残枝枯叶和片片积雪,脚步每一移动,便带着阵阵微响。
这"叽叽"的声音混合在"呼呼"的风声里,让人听了,不由自主地遍体生出寒意,管宁胸膛一挺,往前再走了两步,走到大殿前的台阶生,亦自持着一直持在手中的火折子,火光一闪之中,只见大殿之中颓败破落,神幔、灵位俱都残败得七零八落,灵台两旁,却有两等神像,但也是金漆剥落,不复有当年的威仪。
他失望地长叹一声,只当唐氏兄弟早已走了,他也不愿再在这地方逗留片刻,方自转身走开,哪知-个大殿中竞突地响出一个森冰的声浪,低沉而微弱的说道:站住!"管宁大惊之下,只觉一股刺骨的寒意,自足踝升起,转瞬便升至背脊,再次缓缓转过身去,退色的神幔里,竟缓缓走出一个人来。这人身躯顾长,瘦骨嶙峋,头上发髻散乱,身上却穿着一件极为华丽的紫缎长衫,及膝而上,横腰系着一条丝绦,定睛一看,他左腰之上,竞渗出一片深紫血渍,只因他身上穿着的衣裳也是紫色的,是以若非留意,便不易看出。此时此地,骤然见着如此诡异的人物,若非管宁这半年之中,所见所闻,件件俱是惊人之事,只怕此刻已吓得不能举步了。但他此刻却仍壮着胆子,位立不动,只见送人一手技着神幔,一手按着腰际,缓步走了出来,步履似乎十分沉得,面自亦是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只有双眼之中,还发着磷磷的光芒,但被这昏黄微弱的灯光一映,望之却更令人惊栗。他将呆立在门口的管宁由上至下,由头至脚缓缓看了一遍,最后两人目光相对,管宁心中突地一动,觉得此人似乎相识,但仔细一看,却又完全陌生,他再仔细回忆一遍,不仅恍然而悟,原来此人竟和四明山庄之六角亭中那突然现身,一掌击毙"囊儿"的瘦长怪人,有一分相似之处。刹那之间,他心中已动念数遍,这怪人望了他一遍,突又说道:"进来!"管宁不由自主地走了进去,只见这怪人的目光,也随着他身形移动,目光之中,仿佛有一种慑人的寒意,让人望都不敢望他一眼,管宁心中方正发毛,哪知这怪人顾长的身躯,竞缓缓坐了下来,"嘶"地一声,本已腐蚀的神幔,随着他的身形,落在地上。
于是管宁便立刻看到,神幔的灵台边,也盘膝坐一个身穿酱紫长袍的老者,身材的高矮,虽看不清楚,但他坐在地上,却已比常人坐着的时候高出一头,可见他亦是身量特高之人,管宁目光动处,便立刻猜出,这两人便是名震武林的"峨嵋豹囊"。
但是。当先缓步走出的老者,怎地却是腰畔空空,一无所有呢?
立时之间,管宁又想起"昆仑黄冠"门下倚天道人所说的话,他便也立时暗中思忖道:"这峨媚豹囊兄弟两人,前亦到过四明山庄,是以才会在四明山庄之中,遗失了自己的东西,而参与四明山庄中那件事的人,全都丧了性命,只有他两人仍然活着,他两人若非凶手,又该如何解释。"于是他心中转变,却又不禁忖道:但是那六角亭中突然现身的怪人,乍眼一看,虽与这两人有些相似,但仔细看来、却绝非同一人呀!那么,那怪人又是谁呢?"刹那间,他心中将这两个问题反复想了数遍,却仍然得不到解答,这时已坐到地上的老人略为瞑目调息,说道:瘦鹗谭菁,真的中了罗喉神针此刻在门外相候吗?"管宁一定心神,肃然道:"正是。"
这老人似乎在暗中叹息一声,转首望去他的兄弟,缓缓道:"老大,事情如何处理,瘦鹗谭菁与我们还有些交情,这次我们误伤了他,总该伸手替他治一治吧!"他说话的声音虽然极为缓慢,但却没有断续,管宁见了他如此重伤之下,还能如此说话,心中不禁暗骇,这"峨嵋豹囊"兄弟二人不傀在武林享盛誉的一流人物。
被称为"老大"的老人仿佛伤势更重,闻言仍然紧闭着双跟,却在鼻中冷"哼"了一声,缓缓道:姓谭的受的伤我们来治,我们受的伤,却有谁替我们治呢!"他说话的声音,竟更森寒,话中的含意,亦更冷酷。管宁心中一凛,暗道难怪江湖中人将这两兄弟称为"七海双煞",如今看来,这两人不但暗器奇毒,生性亦毒得惊人,若以这两人的性格看来,四明山庄中的惨事,也只有这种人才会做出。一念至此,他不禁对这两人大生恶感,哪知"峨嵋豹囊"中的老大唐奇,语声一了,却又长叹一声,缓道:"只是这姓谭的无缘无故挨了几针,若是叫他如此死了,也实在有些冤校。"双目突地一张,电也似地望在管宁身上,说道:你就去把他带进来吧!"管宁暗暗吐了口气,心中虽不奇怪,这人怎地突然变的有些人性起来,但他心中对此人早具成见,是以此刻便也漫不为礼,闻言只是微-额首,但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峨嵋豹囊"唐氏兄弟呆呆地望着他的背影带着火光消失,大殿又复转于黑暗,老二唐鹘突地叹道:"这娃儿倒有些志气,他见我们不肯替谭菁治伤,心中但有些不忿,可是——唉,他却不明白,我们受的伤,比谭菁还要冤枉的多哩。"老大唐奇冷"哼"一声,道:"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我们兄弟想必手上血腥太多,一直没有报应,今日才会突然杀出这两个人来,莫名其妙地加害我们——老二,此刻你觉得怎样了,我——我自已知道已经快不行了,你要是还能走,你就先走吧!"唐鹘亦自"哼"一声,道:"老大,你说的是什么话,我们兄弟,要死也得死在一起,何况就凭这点伤,我们还未见得就死了哩。"这兄弟二人在讨论生死大事,语气仍如此森冷,生像是此刻身受重伤,即将呜呼的人,不是他们而是别人一样。
唐鹘闻言长叹一声,又复闭上眼睛,这兄弟两人彼此说话都是那么冷冰冰的,其实兄弟之间感情却极深挚。
唐鹘暗中在说着死不了",心里其实也自知无甚希望,他们虽然此刻仍在说话,但这兄弟两人,一人腰畔中了一剑,一人的伤势却在中腹边,这两处俱是要害,若非他兄弟两人数十年的性命交修的功力,此刻只怕早已死去多时了。谈话之间,管宁已一手搀扶着"瘦鹗谭菁",一手拿着一盏钢灯,快步走了进来,唐鹘听到他的脚步声,眼也不指,随手掏出一翠玉小瓶,抛向管宁,口中却又"罗苏"一声,缓缓说道:"一半敷在伤口,一半吞到肚里。"管宁目光抬处,眼见玉瓶飞来,只是将右手一抬,反手去接,只觉手腕一震,而谭菁却已缓缓坐在地上,管宁心中更暗骇这唐鹘重伤后仍有如此功力,他却不知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密风将死,其鸣仍亮,落日余晖,也还比月光明亮,这"峨嵋豹囊"名震天下数十年,又岂是徒负虚名的人物可比的。
他心中一面思忖,一面将手中取自车厢的铜灯,放在唐鹘旁边的灵台上,瘦鹗谭菁此刻的神志已不清,但他却仍强自挣扎着道:"两位大德,我谭菁有生之年,永不相忘——"唐鹘突地冷笑一声缓缓道:"你忘不忘都无所谓,反正我兄弟也活不长了,此刻除非能立刻找到太行紫靴门下反练的"续命神膏或许还能——"哪知,他话犹未了,门外突地响起了一阵清朗的笑声,齐地抬目望去,只见门外人影一闪,大殿中便已飘落下两个华丽的老者来。这两人身形一现,管宁立刻低呼一声,而这"峨嵋豹囊"唐氏兄弟始终森冷如冰的面容上,竟为之没出一丝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