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鹦鹉 - [古龙]

正文 第七章 吓煞人 [3]

  这传说是否真实?却没有人敢肯定。

  世间本就有很多令人无法相信,但又无法解释的事情。

  这件事常笑是不是就可以解释?

  常笑没有解释,冷笑道:"谁知道铁恨那七八天是否一直都钉在棺材里?"安子豪道:"最低限度还有个人知道。"

  常笑道:"你是说王风?"

  安子豪道:"他一定知道,问题只是他肯不肯说老实话。"常笑道:"在我的面前,没有人敢不说老实话。"这是不是太夸口?太自信?

  他补充道:"据我知道,在他的面前就只有一条路,没有人想走那条路。"那一条也就是死路。

  安子豪又不作声。

  对于常笑的话,他不愿置仪,也不敢置议。

  常笑接问道:"他是不是还在鹦鹉楼?"

  安子豪道:"今早,我找他问话的时候还在。"王风现在并不在。

  鹦鹉楼中就只有一个血奴。

  五丈宽的照壁散发着白粉的气味,聚会在奇浓嘉嘉普的十万妖魔,妖魔膜拜的魔王,十万把魔刀下的十万滴魔血,魔血化成的鹦鹉,还有血鹦鹉的十三个臣子一十三只血奴都已消失在这白粉的后面。

  照壁已被粉饰得雪白,没有了魔画,只是幅普通的照壁。

  在魔画的衬托下,这地方简直像个地狱。

  美丽的地狱,一夜之间就毁在王风手下。

  没有了魔画,这地方也只是个普通地方。

  所以常笑并不像王风,第一眼并没有落在照壁之下。

  他的第一眼落在血奴的身上。

  这地方现在还有什么比血奴惹人注目?

  血奴已换过了整套的衣衫,左半身已不像初生的婴儿,整个人已不像鹦鹉的臣子。

  但她还是叫做血奴,她也依然美丽。

  美丽的女孩子本就已惹人注目。

  常笑的目光却并没有被她吸引,很快就转开。

  硬底的皮靴,带刺的长鞭,三丈宽的大床,床顶上挂着的钩子,刚粉刷过的照壁,常笑的目光一一从上面掠过,才又转回血奴面上。

  "你就是血奴?"他带着笑问。

  "嗯。"血奴笑着应。

  妩媚的声音,甜美的笑容,她好像很欢迎常笑的降临。

  常笑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她一遍,道:"听讲你向来只穿一半衣服?"血奴笑道:"这是事实。"

  常笑道:"现在你穿得很整齐。"

  血奴道:"因为我怕着凉。"

  常笑道:"这几天都差不多,并不冷。"

  血奴道:"昨夜出现了僵尸之后,这地方不知怎的就变得阴阴森森。"一说到僵尸,她的语声就不很稳定。

  常笑道:"你也怕僵尸?"

  血奴道:"我只是一个女孩子。"

  女孩子的胆子普遍来说都不大。

  常笑道:"那干吗你不离开,还留在这里?"

  "我没有地方好去。"血奴的眼圈似乎红了。

  一个女孩子如果还有地方去,亦不会留在妓院。

  常笑道:"李大娘那里不好?血奴的面色马上变了,冷冷道:"如果好我根本就不会来这里。"李大娘是血奴的母亲,做母亲的如果是个好母亲,做女儿的也根本就不会做妓女。

  常笑点点头,目光转向放在那边墙下的棺材,道:"最低限度你也得搬走那副倌材,难道你不知道那副棺材就是僵尸的窝,僵尸随时都可能走回他的窝休息?"血奴的脸不由白了,吃吃道:"这副棺材并不是我的东西,我不能私自将它搬走。"常笑道:"王风不肯将这副棺材搬走?"

  血奴道:"我没有问他,今天早上一时间又醒不起。"常笑诧声道:"他不在这里?"

  血奴道:"早上一早就出去,到现在还未回来。·常笑说道:"整整的一天,他去了什么地方?"血奴道:"不知道。"

  "一句话也没有留下?"

  "他曾说过去找他朋友的尸体。"

  "铁恨的僵尸?"

  血奴点头道:"僵尸在日间据讲只是一具尸体,听他说,他是想尽快将尸体找到。"常笑道:"为什么?"

  血奴道:"只要找到尸体,他说也许就有办法制止铁恨再变僵尸,他似乎很不想他的朋友再变僵尸害人。"常笑冷冷笑道:"他是个巫师?也懂得降魔捉鬼?"血奴答不出。

  常笑随又道:"如果已找到僵尸,他势必会搬回来,再放入棺材钉好,现在已是僵尸出现的时候,还不回来,难道他找不到尸体,索性找僵尸去了?"安子豪插口道:"说不定他现在已找上僵尸,被僵尸扼住咽喉,再不会回来的了。"这些话出口,他自己已先打了几个冷颤。

  血奴的脸庞更加白了

  常笑却全无反应,一样的面色,一样的笑容,目光落在棺材之上,道:"棺材的钉口之上,也一样可以看出棺盖这七八天之间是否都钉稳。"不用他再行吩咐,方才解剖尸体的两个宫差已自越身而出。

  仵作这一行出身的人,对棺材这种东丁本来就很有研究。

  常笑也没有再行吩咐,转顾安子豪:"万通剩下的那一滩浓血,那一只黑手,在什么地方?"安子豪道:"在楼下,楼梯后面的小屋子里。"常笑目光又一转,道:"唐老大,唐老二,你们两个随他走一趟,董昌,你也去。"唐氏兄弟应声走向安子豪,正向棺材走去的那两个官差中的一个应声亦停下了脚步。

  常笑随即又道:"检验那棺材一个人已足够。"董昌连声应是,改向安子豪走去。

  安子豪慌忙退出楼外,在前面引路。

  常笑看着他们四人离开,喃喃自语道:"浓血,黑手,这如果不是真的僵尸在作祟,相信就是毒药所做成的结果。"这如果只是毒药所做成的结果,以唐氏兄弟对毒药的认识,再加上一个仵作出身的董昌,一定会水落石出的了。

  事情是不是这样简单?

  灯光虽明亮,到了那边的墙壁,已变得暗淡。"棺材在暗淡的灯光之下,更觉得恐怖。那官差因此将旁边的一盏灯也拿过去。他只是为了方便自己工作。做他这种工作,即使经验丰富,环境不够光亮,亦很容易判断错误。多了那盏汀,棺材使有了光采,虽然始终是死亡的象征,看起来总算已没有那么恐怖。棺盖已先后两次打开,第二次打开之后,就没有钉上,因为尸体己不在里面。尸体已变做僵尸跑掉。在未找到僵尸,未寻回尸体之前,棺盖钉上岂非就很多余。王风甚至没有将棺盖盖好,只是随随便便的搁在棺材上面,盖不住棺头,露出了两三寸的一道空隙。所以要打开这副棺材实在不是一件难事。那官差将灯放在旁边的一张儿子上放下,走前去,偏身一伸手,就将那棺盖捧开。棺盖一打开,飒的一个人就从棺村里直挺挺地弹了起来。僵尸!棺材是死人的东西。从棺材里出来的难道还会是一个活人?死人之中,据讲就只有一种僵尸还可以跳动。——那副棺材就是僵尸的窝,僵尸随时都可能走回他的窝休息。想到自己说过的这些话,常笑不由就机懔懔的打了个冷颤。其他的官差却吓惨了。血奴更就像踩了尾巴的母猫,尖声惊叫了起来。吓得最惨的当然是那个捧开棺盖的官差。他虽然仵作出身,这还是第一次遇上尸变,看见僵尸。惨白色的衣衫在惨白色的灯光下,就像是一团雾。僵尸双掌齐眉,双袖掩脸,只一跳就跳出了棺材,跳落在那个官差身旁。他的身上仿佛透着泛骨的寒气,一动寒气就变成了阴风,吹灭了几上的灯光。没有了那惨白的灯光,那官差的面庞也一样发白,他的眼已睁大,眼中充满了惊惧,强烈的惊惧他想走,但双脚完全不受指挥,就像给钉子钉死在地上。他想叫,口腔的水份却都似已被阴风吹成了寒冰,封住了咽喉。蓬的一声,他捧着的棺盖脱手堕地,他的整个身子亦瘫软了下去。僵尸却没有再动,凄冷的目光从双袖缝中射出,瞪着那个官差瘫软在地上,枪般挺直的身子突然一弯,坐倒在棺材缘,一双袖子亦随着垂下,然后他就张开嘴巴,放声大笑起来。好得意的笑声,好可怕的笑声。在这种环境下听来更可怕。这笑声一起,最少有一半的官差给笑得失魂落魄。僵尸是不是也能笑,这笑声是不是已能笑散生人的魂魄?女孩子胆子通常都比较小,这一次却是例外。血奴本已吓得随时都可能昏倒,但僵尸的袖子一袖下,僵尸的笑声一响起,她混身竟好像有了气力,苍自的脸庞亦泛起了红晕。她居然睁眼瞪着那个僵尸。看她的表情,简直就要冲过去打那个僵尸一拳,咬那个僵尸一口。她竟然真的冲过去。一冲过去她的拳头就落下。虽然并没有咬那个僵尸一口,她最少打了那个僵尸十拳。好大的胆子。莫非她又已着了魔,昨夜消失在墙壁上的那第十三只怪鸟,那第十三只血奴已附在她的身上。血奴是血鹦鹉的奴才,也是奇浓嘉嘉普魔域中的一种妖魔。妖魔打僵尸,这岂非就是鬼打鬼?常笑的胆子更大。开始的时候,他也很惊讶,但现在,他的面上只有冷酷的笑容。僵尸的笑声一人耳,他的手就已握住了剑柄。剑现在仍在鞘内,杀气却已蕴斥于整间小偻。这杀气竟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他的一双眼亦是杀机毕露,迫视着那具僵尸。虽然,他还未有所行动,人剑已经呼之欲出。人未出,剑未出。说话反倒先出了:"住手。"一声断喝霹雳一。样击下,满楼鬼气顿被击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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