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行剑 - [司马翎]

第四章 厉惩头陀识佛妖 [6]

  那戒刀头陀与朱一涛两人,兀自对峙互视,未有行动。

  可是院落中劲气激荡,风声渐见强烈。

  他们身上都没有兵刃,因此,虽说未一涛外号是孤剑独行,而对方的法号简直就是戒刀,却似乎是虚有其名,根本上没有刀或剑。

  朱一涛举步迫去,口中道:“大师的气势,好生坚凝强大,佩服,佩服!”

  戒刀头陀豪迈大笑一声道:“朱施主好说了,贫僧只不过……”

  他的话说到此处,就不得不中断了,原来朱一涛已竖掌疾劈,姿势之轻灵美妙,竟然令人难以形容。

  戒刀头陀翻掌迅架,双方出手,都快如电光石火,叫人几乎瞧不清楚。

  他们两掌碰了一下,居然发出来铿锵的响声。

  但见采守势的戒刀头陀,身躯一震,然后退了两步。

  这一招乍合即分,宛如浮光掠影,实在没有什么看头可言。

  然而在一旁观战的阮玉娇,却瞧得目瞪口呆,玉面变色,似是因见这两大高手的武功,大大超乎她意料之外,是以十分震动。

  她己看出那朱一涛虽然是赤手空拳,可是他的招式身法,强烈地表现出剑的味道,以轻灵翔动为主,而那戒刀头陀则是坚凝沉实,具龙虎之姿,表现出来的完全是刀的味道。

  换言之,他们虽然不曾手执兵器,可是他们的本身,就生像是各有所擅长的兵刃一般,随时随地得以发挥出惊世骇俗的威力。

  戒刀头陀虽是连退厂两步,但并尤败相,甚至眉耸目扬,神态更见威猛。

  他舌绽春雷,大叱一声,迅快跨步欺身,挥掌反击。

  他的掌势宛如长刀电劈,去势凌厉无匹。

  朱一涛双手化作阴阳之势,疾推出去,封闭敌招。

  双方掌势又碰触上,铬的一声,这回轮到朱一涛身子后退,也是退了两步。

  阮玉娇虽然一共只看了两招,但芳心中却已充满了惨烈之感,就像是两国交锋,以千军万马厮杀了多时,以致尸横遍地,血流成河那种惨烈的感觉。

  她晓得这是由于高手拼斗时,每一招都是毕生功力所聚,这一招就等如常人打架时,拳如雨下,直到筋疲力竭之时一般,因此予人以惨烈的感觉,她舔舔嘴唇,睁大双眼,情绪十分兴奋,等着瞧看他们还有什么惊人绝艺。

  朱一涛的话声,有如在地狱中发出一般,冷酷异常。

  他道:“戒刀头陀,你身为佛门弟子,如何胸中尽是慧嚏残杀之念?”

  戒刀头陀道:“降魔护法之举,比起个人的荣辱,自不可以道里计。”

  他的声音,亦是那么冰冷无情,

  朱一涛道:“话虽如此,总是有违佛家意旨。”

  戒刀头陀道:“得失是非,见仁见智,朱施主何须饶舌。”

  若是普通的人,看了他们的阵仗,听得他们的对话,一定感到奇怪。因为在这等盘刀压剑,生死立决之际,却忽然说起后来,所说的似乎又是不着边际的,含有哲理的话,在这等局势中,好像总是不大对劲,

  然而阮玉娇这个旁观者,却不作此想法。

  她一听而知朱一涛除了在武功之外,还利用道理去攻击对方,这等手法,只有他们这等一流高手,方有利用价值。

  例如朱一涛像锋快长剑般的质问发出时,如果戒刀头陀一下子被难住,自然须得分心寻思。

  当他心灵微有波动之际,朱一涛便可利用这瞬息即逝的机会,发动强大攻势。纵然不能将对方立毙掌下,至少亦可以掌握到主动之势。

  阮玉娇不知道一旦与朱一涛对垒真拼之时,朱一涛会不会使用这等攻心之术来对付自己,可是她心中明了,如果朱一涛这样对付自己的话,定然毫无收获。

  这是因为各人的背景不同,所以感受方式亦不一样,像戒刀头陀,他是佛门中人,除了修行之外,尚须究思佛理,观破世相,换言之,他是必须使用思想,明辨是非之人。

  因此,朱一涛用理去攻击他,一定发生反应,假使朱一涛把质问戒刀头陀之言,去问阮玉娇说:“你如何胸中尽是恙嗅残杀之念?”

  在阮玉娇这方面,她根本不必费脑筋,只须回他一句“我高兴呀,你管得着么?”包管朱一涛登时语塞,定然无可奈何。

  现以朱一涛质问戒刀头陀的结果,却大不相同。诚然戒刀头陀回答得很流畅迅快,生似都经过深思熟虑的答案,但朱一涛却并未放过他。

  朱一涛冷冷道:“佛门宗旨,小歧微异之处,容或可以见仁见智,但在根本大义,如慈悲,不害嗅,不杀生等,却是明明白白,不得稍有逾越。头陀你用这话搪塞,岂是应该?”

  戒刀头陀道:“眼下朱施主要烧毁寺庙,又利用这位姑娘的姿色,侵扰僧众清修,贫僧有降魔护法之责,岂可一概而论。”

  朱一涛嘲声道:“你们僧徒掸心未坚,才怕美色蛊惑,说到烧毁寺庙。本人还未下手,焉得便起如此冷酷的杀机?”

  戒刀头陀一愣,他并非无语可答,而是因为这些问题表面上似很浅显朋白,其实却涉及极广,使得从根本教义说起,旁及人性的根源等等。因此,决计不是三言两语,就可能弄得清楚的。

  当然,把这个问题孤立起来看看,朱一涛之言,亦有至理,是以他不能以不屑置答的态度处理。

  就在他这么一愣之余,猛觉森寒杀气,已弥漫全院。而这阵强大杀气的核心,却压迫在他心灵上,使他机伶伶打个寒噤,宛如掉在冰窘中,四肢百骸,以及心灵思想,全都有冻僵的现象。

  朱一涛举步欺近这个佛门苦行僧人,面上没有丝毫表情,甚至连凶杀的意思亦没有。

  他这等表情,反而叫人看来害怕。

  要知当一个凶手去杀一个人之时,他如果露出凶恶的表情,则起码表示他心中还当对方是一个人,所以须得仗着凶性下手。

  但如果漠然地全元表情,便等如我们把废纸撕毁,或是丢弃一只破鞋到火堆中一般,根本没有任何反应。换言之,即是不将对方当作一个人看待。

  现在朱一涛的面上和眼中,既没有丝毫以杀人为乐事的意思,亦没有一丁点儿伶悯,也没有任何决心的意思。好像是打算丢弃破鞋一般,根本引不起他任何反应,使人奇怪到底那戒刀头陀,在朱一涛的眼中,是不是已变成了一件东西,而不是有生命的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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