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1]
祁灵和丛慕白所坐的地方距离那一块飞来石,只有数丈,如果越过此地,再向上掠过时,便只有到飞来石上面,但是,飞来石方圆何止十数丈,象是一顶大伞盖,盖在飞来峰的巅顶之上,若要想掠身停在飞来石的上面,那是一件颇为不易,甚而可以说是很难的一件事,除非在十数丈远的下面,腾身直上,但是,武林之中谁能凌空拔起十丈,那是迹近不能之事,因此,祁灵轻轻一扯丛慕白,两人交换过一个诧异的眼色,便慢慢地从虬松之内,探首向上望去。
这一望之下,使祁灵和丛慕白双双为之一惊,几乎要挺身而出。但见一袭灰衣、半生弥陀,在舜耕山带走天都峰要图的一了老尼。
一了老尼如此出现在飞来石附近,是祁灵和丛慕白两人意料之中的事,但是,多少也有些意外,祁灵和丛慕白两人,正在飞来石下面,抬头上看,正好被飞来石挡住,对于石上的情形,一点也看不清楚。
丛慕白姑娘附在祁灵耳边,轻轻他说道:“灵弟弟!我现在明白了,难怪靳老前辈说是一切疑问,在调息行功完毕之时,便可以明白分晓。如今至少可以知道他们之间,到底是友是敌,灵弟弟!你说是么?”
祁灵点点头,同意地看了丛姑娘一眼。
丛慕白接着附耳说道:“只是可惜我们在此地,无法看到飞来石上的情形,灵弟弟!我们要不要出去找一处可以看来石上的地方,看一看,究竟如何?”
祁灵也附在丛姑娘耳边轻轻回答说道:“飞来石大约有十余丈方圆,除非到上面去,否则,极难看到上面的情形,而且,只怕在我们尚未移动妥当之前,便早已经被一了老尼发觉了行踪,那岂不是反而弄巧成拙么?”
祁灵说到此地,又轻轻地笑了一下,接着说道:“丛姊姊!靳老前辈安排我们坐在此地,目的恐怕是要我们听,而不是要我们看的,小弟之意,我们还是稳坐在此地,听上面的动静,丛姊姊你看可好。”
丛慕白一听祁灵如此一说,不由地轻轻喃喃自语地说道:“是要我们听,而不是要我们看。”
说了这两句话,以后忽然有一种突发的意念,使她想起一件往事,这件往事使她将方才所兴起的激动之情完全平静下去。
丛姑娘她想起了自己的恩师和师伯北岳秀士姚雪峰的故事。
在紫盖隐儒未到北岳之前,谁又知道一个居住北岳、一个隐迹衡山的宇内二书生,竟是一对曾经因误解而反目的武林佳偶?
如今,千面狐狸靳一原和一了老尼,一个是数十年前横行黑白两道的武林怪人;一个是数十年前就遁迹空门的比丘尼,谁又能保证他们数十年前,他们不是一对神仙眷属呢?
如果,千面狐狸靳一原和一了老尼,真的是数十年前的一对武林佳偶,而变成如今这等现象,此其间的经过情形与前因后果,一定是缠绵悱恻,凄惋动人,充满了血泪,充满了真乃至于充满了爱,也充满了恨。
丛慕白对于自己的这一个突发意念,不仅平静了激动的心情,而且充满了同情之意。所以,当祁灵主张坐在原地不动的时候,丛姑娘便点点头,安详无比地坐下来,望着祁灵脸色严整地出一丝不尽相合的微笑,然后慢慢地合上眼睛,仿佛是要垂眉入定的模样。
祁灵知道丛姊姊现在正是凝神一志地,去听飞来石上的情形,他自己也赶紧收敛起心神,澄清百念,把全身的功力,都集中到耳朵的听觉上。
飞来峰这会有一种难言的静寂,令人仿佛是置身于一个无人的湖泊,没有人声,没有鸟语,没有风的呼啸,也没有水声的飞腾,在这种情形之下,数丈之外的飞来石上的一动一静,却是点滴不遗落进祁灵和丛慕白两人的耳内。
良久,良久
惨白色的月光,已经洒满了飞来峰上,星星愈发的稀了,天空也愈发的蓝了。
飞来石下祁灵和丛慕白端坐在虬松这下,宛如是两尊石像;飞来石上的靳一原和一了老尼,却是像死去一样的沉寂。
忽然,一声沉重的而又悠长的叹息,靳一原轻轻地说道:“江蓼!数十年来我只道是你已经”
一了老尼冷漠地拦住靳一原说下去,冷冷的说道:“我已经遁入空门数十年,江蓼二字,早已淹没无踪。”
靳一原叹道:“江蓼!数十年来你虽然遁迹空门,可是你却一点儿没有改变,就照你方才说这两句话的情形看来,分明你还是数十年前的江蓼。”
一了老尼叱道:“靳一原!你敢如此说话不作思量?”
靳一原忽然又呵呵地笑了两声,说道:“江蓼!你还真是数十年前那样火暴脾气么?你瞧!我们彼此都老了,我已经是白发苍苍,髭发如雪;我虽然看不到你,但是,我可以想象得到,你绝对不是昔日的江蓼那玉貌绮年,唉!韶光易逝,似水流年。”
靳一原本是笑着说的,可是说到最后,却止不住沉重地叹息起来。
这一声沉重的叹息,引起对面一了老尼一阵无言的沉默。
飞来石下躲在虬松里的丛慕白姑娘,心里一阵震荡,果然不出所料,靳一原和一了老尼之间确有一段沉痛的往事。
丛慕白睁开眼睛朝祁灵看去,只见祁灵仍然是闭目凝神,没有一丝动静。
此时飞来石上,又响起靳一原的声音,丛姑娘赶紧收敛心神,闭上眼睛,用心听下去。
靳一原经过了这一段沉默之后,又缓缓地说道:“当年的一点误会”
一了老尼却拦住他,接着说道:“那不是误会,那是由于你那一点内心所存的独占欲,使你忽视了我们之间的情谊,不肯将那一点秘密告诉我。”
说到此地,一了老尼也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自然,也由于我的物欲蒙蔽,急需要知道这件秘密,而引起你的警觉。双方都是没有超出平常人的圈子,自私自利、重利轻友,结果造成如今的后果。”
靳一原说道:“那还是一个误会啊!如果,你知道我所要严守秘密的内容,你会原谅我;如果我能够相信你,而将这项秘密告诉你,你也不会震怒而去。”
一了老尼叹道:“事过数年之后,我便猜想到这项秘密的内容,是一桩什么样的事了。”
靳一原惊讶地说道:“你已经知道了?”
一了老尼轻轻地道:“推测罢了!凡事据理推论,虽不中亦不远矣。但是,当时这个推测,使我更加痛恨于你,乃至于卑视你的为人,于是,我落发遁入空门灰心人间冷暖,永伴古佛青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