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一 回 [3]
“秦淮人家”的当家的姓杨名千里,据说是宋朝杨家将的后人,使一杆大铁枪,净重七十二斤,有万夫不当之勇,江湖人称“枪王”。
华灯初上,杨千里正与夫人闲聊,忽听门外传来吵闹声。
下人急急跑来禀道:“老爷,外面有一个中年秀士前来托镖。”
杨千里不屑一顾地道:“这事还用来问我,叫大少爷去好了。”
近几年“秦淮人家”盛极一时,镖局里的镖师趟子手不下百人,杨千里的大儿子杨鼎,二儿子杨坚也已在江湖上闯出了“万儿”,能够独当一面。局子里的事情,杨千里已很少过问了。因为已经没有什么重镖,能值得他老人家亲自处置了。
下人闻言,低头不语。
杨千里诧道:“怎么,大少爷不在家?”
下人道:“不不不,大少爷已经去应酬了,只是那中年秀士非要请老爷接镖。”
“哦!有这种事?”杨千里沉吟片刻,道,“走,看看去。”
来到厅前,杨千里见大儿子杨鼎正陪着一个身穿白衫相貌堂堂的中年秀士闲谈。
下人朗声道:“老爷来了。”
杨鼎和秀士一齐起身迎了出来。
杨千里上下打量了秀士一番,问道:“阁下贵姓?”;“鄙人姓王,浙江钱塘人氏。”
二人又寒暄了几句,来到厅上,杨千里道:“王先生不知托保何物?”
秀士微微一笑,自怀中取出一个牛皮信封说道:“就是这封信。”
杨千里一诧,他干保镖这一行已有近三十个年头,可从来没保过这种镖。一封信能值几个钱?
杨鼎有些沉不住气了,站起来就要喝叱。
杨千里摆了摆手让他镇静,随后冲秀士笑了笑道:“王先生在开玩笑吧!”
秀上又从怀中取出一张银票,递了过来,道:“这是两千两宝庆钱庄的银票。定金先付一半,待到了地头再付两千两。”
送一封信花四千两银子,这到底是封什么信?
杨鼎此刻已惊得目瞪口呆,暗忖道:“这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有钱人钱多了烧得难受,拿出来消遣人,咱们虽不愿做别人的玩物,但这么多银子,倒也值得跑一趟。”
杨千里半闭着眼,沉吟不语。
那个秀士笑嘻嘻地等他回话,他相信这么重的托保金,对方是不可能拒绝的。
半晌,杨千里说道;“看来这封信对你很重要。”
秀士道:“是的,比性命还重要。所以我才请杨老镖师亲自接这趟镖。”
杨千里拿起桌上的信,信封上写道:
钱塘吉庆商行王掌柜收启。
那秀士又道:“你们‘秦淮人家’信誉好,杨老镖师又威震江南,所以鄙人……”
“你懂不懂咱镖行的规矩?”杨千里打断他的话问道。
秀士一诧,道:“什么规矩?请杨老镖师赐教。”
杨千里想了想,说道:“算了,你还是另请别人吧!这只镖我们不接。”
杨鼎听了这话差点跳了起来,心想:“老爷子这是怎么了?放着这么大的一笔买卖不做?”
秀士也是一诧,说道:“这……这是为什么?”
杨千里道;“国有国法行有行规,干咱们这一行的都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
“什么规矩?”
“验镖。也就是说无论你托的是什么镖,我们都得打开验一验,一来可确保不出差错,免得双方交货时扯皮;二来我们心中有了底,也好增派适当的人手,确保货物的安全。既然这封信对王先生这么重要,想必是不愿让别人知道的,所以我们也不愿勉为其难,还是请你另请高明。”
他这番话说得至情至理,可杨鼎却知道老爷子这是在有意推托。爹爹为什么不愿接这只镖?
秀士似乎认准了这只镖非“秦淮人家”保不可,听了杨千里的话后,忙道:“可我却听说镖行有一种情况下可以不验镖。”
“什么情况?”
“当客人托保的是暗镖,而且镖费在三千两以上的,可免去验镖。我这封信便于携带当然是暗镖,而且出银四千两。何况谁人能没有隐私,所以……”
“哈哈……”杨千里朗声大笑,道:“你说的这行规矩是那些生意清淡的小镖行定的,咱们‘秦淮人家’并非财大气粗,但是没来由的,不明底细的镖,即使给再多的钱,咱们也不能接。”
秀士沉思不语。
杨千里又笑了笑,道:“咱们‘秦淮人家’蒙王先生垂爱,杨某荣幸之至。生意不成仁义在,王先生这个朋友杨某算是交上了,以后还望常来小叙。”
杨千里这话实际上是送客,可话却说得漂亮。一边说着,他将手上的信封递到了秀士面前。
秀士接过信封,蓦然抬起头来,说道:“好,既然杨老镖师非要验镖,那我就让你验。”
“嚓!”的一声扯开信封,他从中抽出一张破旧的羊皮纸来。
杨千里本不愿接这只镖,他干了三十年的镖师,自然知道江湖险恶,尤其是这种刀头舔血的生涯,稍有不慎,就有杀身之祸。花四千两银子送一封信,这事儿总透着些古怪,现在“秦淮人家”的这份家业得来不易,没把握的镖还是少接为妙。
这时,秀士已将羊皮纸递到了杨千里的面前,说道:“这是一张航海图,钱塘吉庆商行的王掌柜近日要出海做一笔大买卖,有了这张图,他就不会在海上迷路了,所以这张图对我们来说很重要。”
杨千里用眼角扫了一下秀士手里的羊皮纸,见上面果然画着岛屿、船只、礁石之类的图样,的确是一张航海图。
秀士又道:“这一下杨老镖师该放心了吧!”
杨千里没有说话,双目微合,似乎在考虑什么。
杨鼎接过羊皮纸看了看,他知道这种海图对那些出洋做买卖的人确实很重要,他们一次归来当然也能赚到足够用一辈子的钱,所以花上四千两银子也是值得的。
他相信这一回老爷子肯定会答应了,没有立即答复只不过是摆个架子故作深沉而已!
秀士也归了座,静静地等候杨千里的首肯。
过了约莫盏茶时分,杨千里睁开眼,说道:“这只镖咱们不接,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