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贝宝贝我爱你 [5]
在医院的吊瓶下面,我和蓝子一边望着床上挂吊针的贝贝,一边进行着异常冷静的交谈。
"我想是我错了,"蓝子说,"你还没有准备好做一个父亲,而我只顾自己的感受,就冲动地做了母亲。""别这么说,"我觉得自己很虚伪,"我也是支持你的。""那就算你心意到了。但实际上,你的心理还停留在无忧无虑的青年时代。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想工作就一口气干上好几天,想休息了,嫌孩子吵闹,也不到上面来睡。
高兴就来看我们两眼,不高兴就一进书房,两耳不听门外事。""最近我对你们关心太少,是我不对。"我还能说什么呢。
"看看贝贝,她还那么小……"蓝子用手指轻轻拨开贝贝锁在一起的眉头,好像那是一个衣服褶子,抹一抹就能摊平整。"这么小就吃这样的苦头……"她的眼泪一串串地滴下来。
随着她的目光,我看到扎在孩子脑侧的针头。孩子才三个月,血管太细,打点滴要扎头部,这是我现在才知道的。孩子脑袋小,明明是平常的针头,看上去就显得特别粗大。我不敢去触摸那个看上去那么可怕的针头,我只是凑过头去轻轻地吹,呼——呼——好像这样就能减少贝贝的痛苦。
蓝子哭出声来,在我背上锤了一下。
我仰头冲她苦涩地一笑。我知道这次她又原谅了我,但是我无法原谅自己在这个时候忽然冒出来的念头:——把这个写进程序?
写,还是不写?
婴儿抵抗力弱,高烧引发了肺炎。贝贝在医院住了大半个月,花掉了我一个半月的薪水。老板很慷慨地把医药费和住院费都给我报销了,他说这也算工作开支,而我并没有拒绝,也没有为这句很刺耳的话向他抗诉我她家就有待租的房子,却又警觉的问我租这处干什么。还能干什么,我是当地民间工艺品厂的业务员,我的职业是积极地议。
我是一个庸俗的男人,要为生计和前程着想,如此而已。当然我并没有告诉蓝子,因为我无法解释老板超乎寻常的慷慨。
大半个月里,蓝子飞快地恢复到产前的体型,这简直像一个奇迹。原来一个母亲为孩子担心的时候可以消耗掉那么多的心力和体力。这时我又发觉贝贝对于她,和宝宝对于我的不同。贝贝只有一个,失去便无法复得,宝宝却永远是不会失去的。所以我不会为我的电子婴儿感受到如许的焦急、伤心和绝望。这种区别的存在正是这种游戏得以开展的原因,但也是因为它,我才失望地感到,自己原来并不能与真正的母亲相提并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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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贝出院以后,我痛改前非,不在因为怕烦住在书房里,也不再把"父亲"当作一种工作之外的附加身份。我开始尝试用真正的耐心来关爱和我有血缘关系的这个活生生的孩子。因为我知道她只有一次生命,而那生命是如此娇嫩而脆弱。
岁月如梭是个多么老的成语,一转眼我当父亲已经有一年多了,蓝子已经重新开始上班,家里请了一位有经验的中年妇女做保姆。贝贝已经学会说话了。不,确切地说,是学会了一些非常简单的词汇。比如"妈妈","爸爸","好","不好"……所以她经常用她还不稳定的语言系统组织出类如"妈妈好","爸爸不好"之类的短语。
为什么爸爸不好?我也不知道。是否婴儿有一种成的电影公司、昂贵到有些浪费的首饰铺、酒店以及豪华像酒店的住宅区、成年人的游乐场与难得的免费公园。将它们贯通的则人已经失掉的分辨能力,她能够感受到母亲给她的亲情比这个嘻嘻哈哈的父亲付出的要真挚得多。而每次当我以一种测试的心态把她举起来摇晃,每次当我试探地观察着她对各种肢体语言的反应时,她圆溜溜的黑眼珠忽然一滞,从那中心棕色的瞳仁里,射出戒备的眼光。
也许是我多心了,我真的觉得那是戒备。就好像蓝子,我觉得她也并没有真正放松对我的警惕。她内心深处依然怀疑我嫌弃这个孩子。自我第一次抱起刚出世的贝贝那一刻起,她就没有停止这种怀疑。
然而在外人的眼光中,我们是个近乎完美的幸福家庭。妻子美丽聪慧,丈夫温柔体贴,双方的工作都很出色,孩子也是漂亮乖巧,一切都是那么无可挑剔。以至于我老板经常自夸说是他让我拥有了这样的家庭。当然我会低下头说,"是,是,这还真要感谢您呢。""养宝宝"游戏全息版的试行版本推出之后,市场的反应很强烈,现在已经有百分之三十的全息网用户注册了这个游戏,估计这个数字还会不断上涨。现在我接受了游戏从试行版本到正式版本的改进工作,一旦推出正式版本,公司就打算将游戏上市。那时我就可以兑现我百分之十的技术股了,倘使出售,估计可以让我的存款额加一个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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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依然可以在家工作,一边看着女儿贝贝,一边做着婴儿宝宝。左右是保姆带孩子,我并不费事。
那天下午保姆许阿姨家里临时有事,向我请假要出去一趟。我也不在意,说:"那你去吧。""胡先生,你呀进书房不要老是锁着门。要不就把贝贝一块带进去,不然孩子在外面如果出点什么事情,你听都听不到!"许阿姨出门时叮嘱我。
也是。我觉得她说得有道理,上卧室去看了一眼贝贝,她正坐在卧室的地毯上兴致勃勃地吮手指。她把大拇指塞在嘴里,咕嘟咕嘟地不停地吸着,口水顺着指根流到了手腕处。如果是蓝子看到了一定会把孩子的手抽出来打手心。可我不,我把她的手指抽出来,抱她去卫生间,好好地洗了洗她的小手,然后说:"好,现在可以了。"贝贝抬头看我,很认真地想了一想,然后说:"爸爸,好。"我带点恶作剧地一笑,心想:蓝子如果看见不知会有多生气。我抱着孩子下了楼,把她放在书房外的沙发上。进书房后,我还特意把门开了一条缝,一旦孩子这边有什么事情,我也可以有个照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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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开了机,上了网,调出了养宝宝游戏的程序,开始工作。忽然间我来了灵感,给游戏新添了一个小细节:如果宝宝吮手指,应该怎么办?选择一:打手心。选择二:把宝宝的手指都抹上黄连。选择三:给他洗干净手,让他继续吮。
这算是溺爱了吧?不,我想了一想,又加上一条:给他洗干净手,再把他的手指涂上蜂蜜,让他继续吮。
我都被自己的创意逗乐了,这就是游戏,游戏可以这样不负责任,完全不必理会是否会让孩子养成不良的生活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