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死谷二奇 [8]
老人微微一笑,道:“那老怪物近年来脾气更加古怪,你多日未来,自不知道.有一日他居然定要一尝西湖醋鱼的风味,试想此间连木鱼都没有哪有醋鱼.他却定要大吵大闹不休,又有一日他与我棋未终局,便定要出谷,说在这里罪已受够,无论如何.也要老谢扶他出去,谢老儿既不敢违抗于他.又实无法答应,那情况当真狼狈不堪。还有一日,他……”
这老人口风一变,忽然娓娓说及此类琐细之事,绝口再也不提田秀铃。
任无心虽然有些关心,但见他如此,也不敢询问,只得赔笑倾听。
又过了许久,突听有人轻叩石壁,原来那石壁之间,还另有一道暗门。
任无心应命开了暗门,门外便躬身走入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手里捧着只托盘,见着任无心,欢呼-声,道:“任相公你是何时来的?早知任相公你来,老奴少不得又要做一味石蟹汤了。”
任无心见着了他.似也十分欢喜,却故意板着脸道:“多日不见,你怎地还是要唤我为任相公,你若再如此相称,我也要唤你为谢老前辈了。”
白发老人亦自面孔一板,道:“长幼有序,大小有别,尊卑之间,这称呼是万万不能错的.老奴服侍老爷数十年,若连这都不懂,那岂非……”
榻上老人接口笑道:“好了,好了,你又引起他的高论了,这老儿固执起来,连那怪物都拿他无法可想,近十年来,我哪次不劝他改了称呼.但他却道:‘头可断,血可流.这称呼却是万万改不得的。’这种话要人听了,当真要被他活活气死。”
白发老人只做未闻,双手将托盘放在榻上,恭声道:“老爷请用饭。”
榻上老人笑道:“这老儿睥气虽然古板固执,但做饭的花样却不少,竟将-样黄精山药,翻出了七十多种做法……”
白发老人道:“七十七种。”
榻上老人笑道:“不错,七十七种,我吃了数十年黄精山药,有时吃到口里,竟也分不出是什么,无心你既来了,少不得也要吃几日了。”
任无心笑道:“谢老儿的手艺,弟子已有多日未尝,今日少不得要大吃一顿的。”
白发老人的枯涩的面上,又露出了-丝笑容,道:“近日洞里石蟹已有不少,老奴加意做碗汤来,任相公不妨品尝品尝,不是老奴自夸,比起外面的山珍海味,也未见差了许多。”
他一面说话,-面躬身退出。
榻上老人叹息-声,道:“若不是他,我与那老怪物日子便当真难过了,这数十年来……唉……”
举起托盘,改口道:“你来吃些吧!”
任无心吃了一些,情不自禁,瞧了瞧外面之石室门户,讷讷道:“她……她……”
老人面色一沉,道:“她什么?我绝不敢将她饿死便是,你且在室中用功,休得胡思乱想,时机既已如此紧迫,我便要在这几日之中,传授你几样绝世之学,用以对付南宫世家之魔功。”
任无心精神一振,忽然想起那只神秘的素手,以及素手之主人兰姑,当下将她的种种神奇之处,以及自己对她之猜测,一一说了出来。
说到那兰姑神奇之武功,以及雪地之中,一路呼名而来,一掌击毙阻路灰狼之事,老人面上,亦似不禁为之耸然动容。
只见他斜倚石壁而坐,眼帘微合,满面俱是肃穆之容。
这睿智的老人,显然正在以数十年累积的经验与那过人的智慧,试想来解释这匪夷所思.几乎非人类所能解释之事。
任无心屏息静气,不敢打扰。
但在这片刻间,兰姑那神秘、苍白、而又艳绝人寰的面容,似又已在他心头泛起,与田秀铃含泪凝睇之双目,在他心中纠结成另一不可解决的难题。
突听老人长长吁了一口气,打断了任无心之思潮,道:“据老夫所知,昔年武林中,曾有位奇人,名唤摧心使者!”
任无心动容道:“摧心使者?这名字弟子怎地从未听人说起?”
老人道:“此人故世已将百年,你自不会知他姓名,但纵令他在世之日,江湖中亦极少有人能见着他的行踪.更无人知他武功深浅,只是……武林中无论是谁,只要听得他的名字,便不禁心惊胆战。”
仔无心听得又惊又奇,忍不住又自插口问道:“别人既不知他武功深浅,却又为何畏惧于他?”
老人道:“只因当时江湖传言,这摧心使者,有种极为神奇之魔功,能令无论什么人,只要瞧他一眼,便要听命于他。”
他微微-顿,方自接道:“此等秘门魔功,自古便有相传,武林中号称摄心之术,被此术所摄之人,不但神智全然晕迷,完全受制于施术之人,而且有人还能做出些并非自身能力所能达到之事。”
任无心道:“弟子也曾听起这摄心之术的魔力,但却不知此术还能令人做出超凡之事。”
老人叹一口气,道:“此事解释极为困难,却可举例说明。”
他沉吟半晌,接道:“例如一个全然不通武功之人,身受摄心之术所迷之后.施术者若令他离地飞起三丈.他也可毫无困难的离地飞起,魔术者若是令他忘去自身完全不通武功,要他去与个武林高手动手较技,他也可立刻应命,动手时竟可使出些他平日做梦也未想到的武功招式。”
任无心全神贯注,屏息倾听,面上早已为之耸然色变。
只听老人缓缓接着又道:“此等事情,全然超出人类理解能力,但却绝非虚幻空言,只能勉强将之解释为一种精神之力量,若是再进一步研讨,又与佛家大乘妙帝有些相似,西域苦行头陀,有些竟能入火不伤,入水不淹,想来亦是此理,只因他们面临水火之时,早已自我摄心,将自身驱入忘我忘物之境,如此方能发挥体内全部潜能,做出些超凡之事。”
任无心道:“佛家芥子须弥,明镜无台之说,若是浅而言之,想必亦同此理?”
老人笑道:“举一反三,孺子当真可教。”
笑容一敛,正色又道:“想那摄心使者,既有摄心之力,自可驱策群豪,为所欲为,江湖中自然人人对他畏惧,幸好此人虽具异能,却颇知自束,一生之中.并未行恶,是以并未在江湖中引起什么波澜,而那南宫夫人嘛……”
他沉声一叹,接道:“她如今驱策群雄,用的虽多属药物之类,但依你说来,那素手兰姑之种种,却绝非药方单独所能达到,那女子想必已被南宫夫人之精神力完全控制.全然忘了世上万事万物,甚至连时间都已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