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雷动九天 第五章 [4]
群豪中虽不乏见多识广之人,却都看不出这兵器到底是个啥玩意儿。与“五台三杰”
同行的那个面有青记的和尚,眼中突地精光一闪,脱口道:“笔捻抓!”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笔捻抓”本是由西域传来的外门兵刃,几经嬗变,才有如今之形状,但中原人氏依旧鲜少使用,以致在座群豪皆只耳闻,未曾亲睹。
那青面和尚又哼了一声,道:“当年‘十三太保’李存孝曾将此兵器用于战阵之上,冲锋突荡,犀利无匹。李存孝乃沙陀国人,擅用此物自是不足为奇,不料这位李兄竟也使得满顺手,倒真令人惊讶。”
大伙儿楞了一楞,正自思索他言外之意,却见与李名山同来的三个兄弟之中,大步走出一人,同样生得圆面细目,把那青面和尚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回,沉声道:“这位大师好眼力,在下李名水,敢问大师如何称呼?”
青面和尚苦笑了一下,摇摇头道.:“山僧无名无姓,没头没脸,不说也罢。”
场中二人在这几句话的时间里,已走了二十多个回合。李名山手中的笔捻抓奇招送出,又点又刺,似乎蕴蓄着无穷变化,反观杨太手中单刀却是守多攻少,简直有点招架乏力的模样。
夏夜星发急道:“杨么哥不妙了!那脸皮青青的和尚既知古怪兵刃的来历,必定也知破解之法,咱们快想个法儿,叫他提拨么哥一番!”
燕怀仙但只用心观战,神态一片轻松。“你莫大惊小怪,那家伙不是老么的对手。”
夏夜星听他说得如此笃定,自然放下了大半颗心,只是眼见杨太险象环生,仍忍不住为他捏了满把冷汗。
却听那李名水还在不停的追问青面和尚的姓名,“五台三杰”之一的吕善诺不耐道:
“你这人夹夹缠缠的是何道理?不说就是不说,再问一万遍也还是不说!”
李名水怒道:“凡人便有姓名,为啥不敢说?莫非竟是猪狗畜生不成?”
青面和尚微微一笑,道:“洒家不说,总比有些人随便报个假名字好吧?”群豪不禁益发怀疑那“燕云四英”的身分。
李名水脸色一变,还未答言,忽听一阵朗笑自半空中传下:“杨统制,没想到你也出家为僧了?”人影双晃,单从谷外掠进两个人来,一胖一瘦,一高一矮,一僧一道,正是大树道长和枯木和尚。
燕怀仙那夜目睹他们被夏紫袍擒住,这一年多来,偶尔还会记挂他们的安危,此刻眼见他俩已安然脱困,自也欣喜不已,转念却又想起这两个家伙曾经诓骗师父盗刀,害得众师兄弟团团转,便不由打消了上前招呼的念头。
只见大树道长颠着高大肥胖的身躯,施施然走到青脸和尚面前,打了个躬道:“杨统制,本还当你已战殁沙场,未料竟是看破红尘,遁入空门,真正可喜可贺!”
群豪兀自发楞,“草上飞”武渊脑中灵光先闪,失声叫道:“‘青面兽’杨志?”
青脸和尚不禁浮起一丝尴尬之色,叹了口气道:“败军之将,何劳各位尊口齿及?”
这“青面兽”杨志本乃“宋江三十六”之一,骁勇善战,马步皆长。当年宋江一伙人被张叔夜招安之后,统统编入太尉童贯麾下,任后军偏裨之将,跟随大军,往征江南剧寇方腊,几场激战下来,三十六个头领阵亡大半,其余的也无什作为,独有杨志颇立功勋,遂为童贯赏识。得胜班师途中,宋江因暴病身亡,童贯乃拔擢他为统制,一时间颇有官运亨通,青云直上之气象。
后来童贯伐辽,派他做东路军选锋正将,却败于白沟,因诸路军皆败,朝廷也未加罪责;去年朝廷命种师中往援太原,又派他任选锋,由土门横越太行山,下井陉至榆次,金兵乘闲冲突,杨志命诸军以神臂弓射退,欲赏射者,却无物可赏——原来朝廷中尽是些酒囊饭袋,根本不习戎里,只知一味催促种师中进兵,以至粮草辎重犒赏之物,俱未带过山来。
杨志麾下本多昔年横行河朔时的旧党,眼见无米可炊,无赏可领,愈发怨愤朝廷那些不知兵机的狗头胡乱处置,当不得强盗习气又犯将起来,一声吆喝,就地作鸟兽散。
杨志喝禁不住,数千精兵顷刻间化为乌有。金兵乘虚杀入,围住中军,统帅种师中力战身亡。
杨志仗着一身好武艺,死战得脱,却那敢回朝复命,只得再度步上了昔年老路,流亡于山区之中,回想自己大半辈子颠沛困顿,起起仆仆,到头来竟闹了这么个莫大耻辱,实在愈想愈觉心灰意懒,干脆剔掉头发,遁入五台山为僧。
这回听得朝廷号召两河义土组织“忠义巡社”,本无心再卷入乱局之中,偏被庞僧正半哄半骗的拖上鹰愁峰,终究觉得无颜见人,一再闪躲,未料还是被人认了出来。
燕怀仙心忖:“牛鼻子好不晓事,既知人家有难言之隐,尽揭疮疤作什?”
但闻场内一声断喝,冲天寒芒一闪即灭,接着就见李名山疾退五步,笔捻抓“当”
地掉在地下,却变成了铁杆两端都是人拳形状,原来右手自手腕处早被杨太斩断,手掌兀自握着杆尾不放。
“燕云四英”其余三名霍然色变,齐扑杨太而来,三柄一式一样的笔捻抓分袭杨太上中下三路。燕怀仙早在留意,岂会让他们得手,纵身一跳,跃至杨太左侧,左手长刀斜卷,将一柄笔捻抓磕得倒翻回去;“翻江豹子”张荣也已抢来,大斧兜头劈下,逼退右侧敌人。剎那间,便只剩下李名水一人正对杨太正面,李名水唬了一跳,一击未发,先自退出一丈开外。
群豪在旁看得暗暗钦佩不已:“‘太行八侠’个个有手绝活儿,真还不是吹牛的哩!”
大树道长哈哈笑了两声,道:“众位贤侄真是愈来厉愈害了,但咱们老不死的可也没闲着,就陪你们玩两下子如何?”
梁兴等人一听这话,都不禁呆住了。大树、枯木二人十几年来一直都是鹰愁峰上的常客,简直可说看着他们八个长大的,那知他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竟会出言叫阵。
“九头鸟”桑仲抢出两步,笑道:“牛鼻子师叔恁爱说笑,咱们做晚辈的那敢跟您动手哇?”边向立在场中的三个师弟打眼色,叫他们一齐退下。
大树大剌剌的道:“既然如此,这盟主之位就先让贫道与老秃驴两个当当,其余诸位可有异议?”
群豪素知他俩能耐,倒也不敢胡乱答言,“河北大侠”公孙羽干咳道:“二位俱是方外之人,何必捡这苦差使干呢?巡社成立之后,自有务须借重二位长才且又不必太过操劳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