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一 章 [2]
总之,有不少人对这些软骨头游幕文土深痛恶绝,那些志在反清复明的江湖志士,尤其对那些软骨头文人,抱有强烈的敌意。
尤其是势如风起云涌的秘密帮会组织,几乎把知识份子看成仇人,认为这些文人极不可靠,任何时候都可能转变成满人的奴才狗腿子。即使不至于变成汉奸奴才,也起不了多少作用,秀才造反,三年不成。
人与人之间,见面的第一印象十分重要,第一眼看对方不顺眼,尔后便很难产生好感。
他心中明白,这位美桥娘,对他的第一印象恶劣得很,他最好离开得愈远愈好。
进入城门,街上行人并不多,风雪交加,街广人稀,但美娇娘主姆三人,早已失去踪影。
挤入第二条横街的名旅舍淮扬老店,已是薄暮时分,酒店的忙碌景况,驱走了他脑海中的胡思乱想。
三更初,一个鬼脸似的黑影,悄然登上南城的镇淮楼。飞升三丈高的楼檐,从楼牌后探索片刻,取出一节小竹管。轻灵地飘落,消失在城根的一条小巷内。
是一个穿了发白夜行衣的夜行人,戴了发白色绘有鬼面孔图案的头罩只露出五官,走动时脚下无声。似乎像个有形无质的妖魔鬼怪,来去匆匆出没如鬼影幻形。
他在一盏幽暗的门灯下,取出管中的纸卷打开,上面写了两行字:“戊辰迄康午四更正,要事须面告。乙丑,百禄。”
他丢掉竹管,将纸折妥纳入百宝囊。
城中心的钟鼓楼,正传出三更三点的钟鼓声。
他眼中,出现猎食猛兽般的光芒,轻哼一声。
“就是明天。”他自言自语:“但愿还未得及。可是,这希望十分渺茫,他落在可怕的仇敌手中了。”
黑影一晃,像是乎空消失了,好快的身法。
破晓时分,南关一家药室的后院秘室内,聚集了十余位精壮大汉。
这是一间药室,空间里流动着浓浓的药味,也散发出令人寒栗的杀气。
一个遍体鳞伤的中年人,倚坐在壁根下。老羊皮袄沾满紫黑色的血迹,虚弱的躯体因寒冷不住颤抖,红紫的肿脸有不少伤疯,但一双红肿的双目依然放射出坚定的冷芒。
十余名大汉佩了刀剑,或坐或立神情相当愉快。
两个满脸横肉的大汉,分左右蹲在伤者两侧,一个大双手中有一把作飞刀用的八寸尖刃刀,锋利的刀尖不时在伤者颈部和耳根游动,脸上有饿狼似的狞关。
“留在镇推楼园后的竹筒留书,昨晚被人取走了。”大汉阴笑着说:“鱼已吞下了饵,马上……不,明晚,就可以起钩了。因此,也就是送你上西天的时候了,已经用不着你啦!”
“嘿嘿嘿……”伤者反常的、神经质的怪笑充塞在室里,令人闻之大感不是滋味,也有毛骨换然的感觉,这种反常的怪笑委实令人听了感到不舒服。
“你还笑得出来?”大汉的刀尖停留在伤者的咽喉下,要发怒了:“你笑什么?”
“如果阁下认为我神偷李百禄是笨驴,那你阁下一定是比笨驴更笨的笨驴。”伤者居然能清晰地说话,对死亡毫不介意,更不在意刀尖人喉的威胁:“即使要送我上西天下地狱,也轮不到你阁下出手送。”
“哼!你……”
“我神愉李百禄鬼混了大半生,甚么鬼门道没见过?就算我是白痴,看多了也就不怎么白痴了。
你们还没抓住我的那位朋友,抓住了还得对证,对不对?何况你根本不是作得了主的人,你的主人再脓包,也不至于自己不出面问清口供,就下令让你们灭口,没错吧?”
另一名大汉急急伸手,阻止同伴冒火。
“孙兄,你奈何不了这老鬼。”大汉推开同伴的刀,脸上有阴森的怪笑:“神偷李老兄,你是偷遍大江南北的名人,专偷大户的好汉,但并不是真的亡命,我相信你不是不明利害的浑人。”
“别抬举在下了,老兄。”神偷无所谓地笑笑,笑容怪怪的:“谁都知道我神偷李百禄不是甚么好东西,更不是甚么好汉,所以一落在你们手上,就一切听你们摆布,这是比青天白日更明白的事。”
“但你一直不透露你那位朋友的底细。”
“我再三告诉你们,我的确不知道他的底细,想透露也力不从心,除了你们把他捉住盘问之外,我不可能告诉你们更多的消息,逼死我也没有用。”
“你替他调查扬州十位名人富豪的根底,居然不知道他的底细,你要我相信吗?”
“你不信,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我这种人朋友品流复杂,那能有闲工夫去一个个查根底?
老实说,这位朋友的姓名是不是真的,恐怕大有问题,天下间叫张三的人,没有十万也八万。
他给我三百两银子酬劳,我犯得着去查他的根底?这种事平常得很,三两银子就有人去干,我又没发疯,岂肯多问根底自断财路?”
“你不是肯为三百两银子发疯的人……”
“你错了,老兄。”神偷苦笑:“我神偷虽说呈偷遍大江南北,其实真能偷到大批财物的日子有限得很。
大户人家保嫖护院一大堆,中等人家那有人将三百两银子摆在床头等人来偷?别说三百两银子,三两银子也不易弄到手呢!你以为做小偷很容易是不是?你去偷偷看?”
“哼!你不要逞能耍光棍……”
“你们就是听不进老实话。”神偷感慨地说:“该怎办,你们瞧着办好了,反正我神偷走定了亥时运,被你们这群来路不明意图莫测的高手们弄来,早晚会下地狱做冤鬼,只能怨我李百禄命该如此。你就把我剁了算啦!”
“只要你把张三的图谋说出,咱们绝不食言放你一马,你……”
“难在我不知道,总不能胡说人道乱招。等你们把张三捉住问他真正的图谋、你们不把我剁了喂狗才怪。”
“哼!你不会乱招的,是吗?”
“所以我才会被你们整治得只剩下半条命呀!老兄,你们到底是何来路?”神愉反而探口风。
“哼……!”
“反正我是死定了,做糊徐鬼我的确不甘心。你们不怕我这即将被你们宰割的人向外透露口风吧?”
“等时候到了,敝长上自会让你死得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