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行健 - [燕垒生]

第三部 创世纪 第三十一章 脱身之计 [6]

  我叹了口气,小声道:郑兄,我再送你最后几步。

  下了车,我与他都上了马。向前走了一程,郑昭微微一笑,道:楚兄,多谢成全。

  我不再和他打机锋了,将手按在刀上,小声道:郑兄,你这般一走,是不是帝国与共和军又要势不两立了?

  郑昭怔了怔,忽然叹道:楚兄,我再假装不知,那是看不起你了。他抬起头,看着我,低低道:共和军与帝国的战争,已是迫在眉睫。

  我苦笑了一下,道:难道没有挽救的余地么?

  郑昭微微一笑,道:你也该知道,文侯大人随时都会对我们下手。这同盟原本就是互相利用的,楚兄聪明人,难道真信有同舟共济,坦荡无私之事么?

  他见我又要说什么,笑了笑道:郑某定下这条脱身之计,虽然自信瞒得过文侯大人,只怕瞒不过楚兄你。但楚兄看来也不曾想到,在下以身为饵,丁将军他们早已出城了。文侯之网虽密,但未撒之前,犹是沧海一片。

  我又苦笑了一下,道:确实。我该向文侯大人进言,说丁亨利才是该留下来的,你对战事没什么影响。

  郑昭的脸上更是笑得高深莫测,摇了摇头道:楚兄若是这等人物,我早就束手就擒了。只是楚兄真是这等人物,恐怕楚兄自己早已身首异处。

  他的话虽然很有点玄妙,但我已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在五羊城丁亨利送我回来,就算我看破了郑昭的脱身之计,现在仍然无法去对付丁亨利。而我如果真是这等不择手段的人物,恐怕文侯就是第一个容不得我的人了。

  我道:郑兄,你想过没有,也许帝国与共和军仍有修好的余地。

  郑昭想了想,道:恐怕没有了。他长长叹了口气,又道:苍生苦难,不知伊于胡底。

  也许有的。我想说,这时身后忽然响起了白薇的声音:楚休红!

  我转过头。白薇也骑在一匹马上,看来她与郑昭准备轻身而退。她一脸惊愕,眼中却不知是什么神情。我的心头又是一痛,在马上行了一礼,道:郑夫人,一路走好。

  白薇想说什么,便还是没有说。看着他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暮色中,我不禁长叹了一声。

  郑昭还是对安乐王用了摄心术。在他下车时,我突然提出要下车送他,照理安乐王肯定要说两句的,但安乐王一声不吭,显然就是中了摄心术了。可是当初想到他对安乐王施摄心术时的愤怒已经荡然无存,耳边回响的总是他最后一句话:苍生苦难,不知伊于胡底。

  郑昭从帝都脱身的第二天是腊月二十四。天气晴朗,正在化雪。俗话说下雪不冷化雪冷,今天冷得手脚都有点发麻。我在营中操练了一阵,正觉得身上开始发热,汪海忽然急吼吼地到营中传令,说文侯紧急召见我。我知道定是郑昭的事让文侯极为恼怒,只怕要痛骂我一通。

  到了文侯府,仍是在那书房里。请了安,让我意外的是文侯倒没有大发雷霆,只是背若手看着挂在中堂的一幅字。这字应该是文侯刚写的,斗大的文以载道四个字。郑昭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从帝都全身而退,对于算无遗策的文侯来说实在是个极大的失败。而郑昭走前赴安乐王之宴,我同在宴上,这消息文侯定然也已知道了,他让我来多半便是要我说明此事。我虽然已经准备好了解释,心里终究有些不安。让我更不安的是文侯居然让我跪在地上迟迟不问,我知道他心里一定已是怒到极点。

  沉默了半晌,文侯忽道:楚休红,你近来可好?

  他的声音极是温和,甚至比往常更是温和。我心中更是志忑,道:末将正在加紧训练,随时准备出发。

  文侯转过头,微微一笑道:那就好,起来吧。

  他也坐到椅上,指了指边上,道:楚休红,你也坐下吧。

  当初武侯行事,只消看他的脸色便知是要赏还是罚了。文侯与武侯完全不同,朝中官员背地里说,文侯的脸一定只是张面具,因为看他的脸色根本猜不到他下一步要做什么。文侯不论要做什么事都和颜悦色,即使他马上要杀你。

  我坐下,文侯道:楚休红,你过了年就是二十六了吧?

  再过六天便有二十六了。

  先前操练时身上并没有出汗,现在我的背上却已冒出冷汗。文侯说得越是平和,恐怕他心中的恼怒就越甚。我暗自咬了咬牙,忽地起身又跪到文侯座前,道:大人,末将死罪。

  文侯笑了笑,道:你又犯了什么死罪?

  昨日末将赴安乐王之宴,不料共和军郑昭亦来赴宴,末将一时大意,又中了他的摄心术,以致此人脱逃成功。

  在赴宴之前我确是不知郑昭也来赴宴,但这样说的话文侯只怕更会着恼。我说我是因为中了摄心术,反正死无对证,文侯自己也因为害怕郑昭的异术而不敢和他见面,自然不能怪我了。

  文侯又笑了笑,道:这事啊,错不在你,我原本就要让他回去的。

  我呆了呆,道:大人,这人身怀秘术,为什么要放他回去?

  此人秘术只能探听旁人心思,战场之上无甚大用。而这人在共和军中地位甚高,若无端斩杀,双方同盟便即刻破裂。楚休红,你现在也是一军统帅,难道连这点都没想通么?

  我心里却越发感到寒冷。这绝非文侯的真正心思,郑昭这种秘术如能为他所用,对于他来说便如虎添翼。虽然不至于要杀了郑昭,但文侯一定想要将他留下来。没想到郑昭从他手掌之中脱身,文侯现在一定怒不可遏,可是说出来的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那些朝官说文侯的脸是张面具,当真不假。只是他自己将此事轻轻揭过,只怕是不想多谈自己的失败吧。我当然乐得顺竿爬,道:大人明鉴。末将无知,实是不知轻重。

  文侯叹了口气,道这人走得如此之急,却也说明他们已经知道了郎莫交代之事。我千方百计隐瞒,自觉天衣无缝,没想到还是走漏了风声,到底是什么人告的密?

  我的心又是猛地一跳。文侯紧急召见我,难道并不是因为郑昭脱身的事,而是在怀疑我把郎莫交代的事告诉了丁亨利他们么?我本已起身,一下子又跪倒在地,道:大人,莫将只将此事和我营中五统领说过,再没告诉过第六个。

  虽然我垂着头,但也感到文侯看了看我。即使视线未曾相对,我也感到文侯那阴寒彻骨的眼神,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顿了顿,文侯才道:我可不曾说过怀疑你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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