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云 - [沈默]

第二卷 第八章 怨愁结 [3]

  “不。老太您请别说了。往事俱往矣。又何必重提?”

  宇老夫人很坚持地摇着头,“照理,这儿人多口杂。家务若然传出,是个天大丑闻。难免叫天下笑话‘侠者庄’。且或者将玷污宇家列祖列宗。可老身都这把年岁。日子也不多了。再不说,便没机会。这始终是老身的遗憾啊…老身焉能不说?!”

  天纵横傲然笑道:“老太说得严重了。当年一事,反造就出一心绝世本艺。一心又何屈之有?况且,这十几年的功夫过去了,一心早已不放在心上。老太说了出来,反让江湖那些愚-之辈,添上茶余饭后的闲聊材儿。这可不值!”

  宇老夫人还是摇着头,“值。当然值。你和凌心都是老身的好孩儿。当年是我宇家对不起你,便是对不起你。是一心你自个儿卓然成材、努力向上,才有今日的成绩。这笔功儿,是怎么样也落不到老身身上。更别说宇家。”

  “卓然成材──努力向上?”天纵横的语气,无限低回。“也只有老太会这么说一心。”忽尔,他震笑起来:“江湖人无不视某为万恶之辈、魔徒之首!‘正道’人士且想除之务尽。但──老太您却如许称赞一心。哈哈…总算不枉、不枉啊…哈!”

  “老身不懂江湖事儿。什么正正邪邪,原是雾里看花的事儿。老身怎也弄不清的。只端见你今日不计前嫌的宽阔胸儿,便可知一班。当年,老身毕竟没看错你──还有凌心──当然!”

  宇凌心听得一震,轻轻的唤道:“娘──”

  “二哥,你来。”宇传心笑道。一片斜起的笑意,张张扬地悬于嘴角。

  不发一言的宇晓心,悄悄的觑着宇凌心。满眼的迷蒙──晨间清雾。

  宇凌心走上前。

  宇传心将宇老夫人的手,移给宇凌心。脸上那跳脱的笑,沉稳异常;静止的风。

  宇老夫人安安然按按宇凌心的手。然后,叹了口气,“说来,老身真是育子无方呀…大的是求功贪名。老三却是遗幽成恨。老四嘛…老放荡不羁。小的则是刁蛮横性。算将起来,还属老四传心有些出息儿,虽显得落拓颓靡,可不失有一颗明亮的好心肠。倒是老身收养──你和一心,而今是这末有样子了──成就不凡。可不辜老身残活至今,总见得你们的好。

  嗳…老身亦该满足了。”

  “娘,这是哪里的话?大哥、三妹、小妹对您老人家都顶有孝心。”

  宇老夫人绉褶满布的脸庞,揭开一层嘲讽至矣的笑意,“老身就算瞎了,可亦清楚得很。孰好孰不肖,老身总算还明白。这些年,可委屈你了,凌心。自承下‘宇’姓后,不但处处为‘侠者庄’设想;且还为这乱极的世道,做了许多救苍生的事儿。真谓是光耀门楣。

  宇家有你这孩子,可幸运极了。要不是你各方面筹措想画,甭说‘侠者庄’了。单就我宇家的生计,难免就要陷入困境。哪里轮得雷心、晓心、华心这等挥霍无度?料不到,他们竟还多番嘲弄你贪图【朱大家族】的财业──哼!要不是他们所说的‘贪图’,他们哪儿来这许不愁吃穿的好风光?唉…也难为你在这样的环境底,依然能够创出一番大业──嗳嗳,宇家真是欠你良多。”

  “娘,快别这么说。凌心自小便是孤儿,若不是娘,又怎可能有今日的成就?”

  “话不是这样说,凌心。以你的资才,即算没有入得宇家,亦能成大业的。你看,便是一心,也有了这等惊人的成就──不过也是一心这一离走,才致使老身对他的百般疚愧,都转移到你身上。宇家能有你,这真是真是──宇家之福呀…”

  “娘!您老这么说,凌心会受不起的。何况,他──还是走偏了路子。”

  “你真这么想?你真觉得一心走错路子?”

  “………”

  宇老夫人这一反问,让得宇凌心顿时无语。他一脸惑然。像是纠结一团的藤蔓。

  “爷,你这末晚了。怎地还没休憩?”

  “女儿啊…你都可以这么夜了,才从外头‘回来’。爹晚点儿休息,倒也没甚。”

  “………”

  “却不知,女儿外出究竟为何?”朱殿来到室内,问道。不怀好意。

  宇天伶置之不答,“爷,方才所说‘怎么不会’,是指?”

  “你说呢?”

  “是首席‘天女’么?”

  “正是。这迷神之法,圣教内,亦只有首席‘天女’的[惊红魇],方可办到。”

  宇天伶霍然转身,“爷,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噢…”朱殿冷漠的道:“怎么?爹连笑都不能笑了不成?”

  “可六嫂死了。”

  “那与老夫何干?更何况──哼…这两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什么?”

  “‘天女’已经查清楚了。他们为──”

  “好了,天伶不想知道。爷,不说嫂子,可他──六哥,是你的儿呀…”

  “那便如何?为了圣教的复兴,别说是一个儿子,就是老夫绝子绝孙,亦不在话下。何况,‘天女’总算饶了他一条狗命。已是极大的宽待。老夫可满意得很了。此外,便无其他苛求。”

  “爷你──”

  “怎地?”

  “你究竟为何──”

  “为何什么?”

  “为何怎么沉迷于圣教的复兴?”

  “咄!这是什么话?!身为圣教人,死为圣教鬼。老夫一生耿耿卫教──”

  “爷,这儿没别人。你就坦白说了。”

  朱殿阴森森的笑了。

  宇天伶蓦然地不知为什么有一股颤冷,从躯体内的根干,寒将上来。

  朱殿没有回答。只那样狠狠的笑。就像角落底的鼠王──支配黑暗的欲望。

  “爷,权力薰心,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朱殿褪去那样的笑,只说:“这可不劳费心。倒是你知道外头发生何事么?”

  宇天伶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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