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雪夜复冤仇犊儿斗虎 春郊生情爱燕子啄花 [2]
这里老拳师把江小鹤的手推开,说:“你别急,有甚么话咱们慢慢地说!”随后理理了苍鬓,又由地下抬起那口利刀来,就著灯看了看,心中益发生出无限的感慨。就把利刀仍旧交给江小鹤,苦笑著说:“这口刀我还认得,是我前年送给你的。想不到你今天竟拿著这口刀来找我报仇!可惜你的年岁还小,武艺还得练几年!”
江小鹤依旧怒目看著老拳师。不过,他从人家的手中接过刀来,反倒不能扑上去拼命了。
鲍老拳师又过来,用手抚著小鹤的头顶说:“好孩子!我还没见过像你这样刚强的孩子。今天你虽然要害我的性命,但我不恨你。不过我要告诉你,杀死你爸爸的并不是我,我本无心害他。只是那龙……”
说到这里,老拳师不往下说了,摆了摆手,又说:“我也不必告诉你此人的姓名,反正这个人武艺高强,你决不是他的对手。你若找了他去,不但不能给你爸爸报仇,而且要由赔上你的一条性命,他却不能像我这样慈善。”
江小鹤见鲍老拳师这样和蔼,他心中对鲍老拳师的仇恨,反倒渐渐消了。又想,也许杀死我爹爹的是那紫阳县的龙家兄弟。心里盘算了几次,忽然改变了主意,就一顿脚说:“好!我不找你啦!我走了。”说毕,提著刀向外就走。
老拳师此时十分愁烦,便向阿鸾说:“你跟著他出去开门,不可拦阻!”
阿鸾小姑娘答应了一声,手中又拿著她那口尺寸很短、份量很轻的单刀,出了屋,就开了街门放江小鹤走去。
江小鹤手握著刀,皱著眉头,仍旧气昂昂地出门踏雪去。才走了不到十步,忽听身后有人很娇细的声音说:“小城,你别走!”
江小鹤回首一看,原来是那小姑娘,手提单刀赶上来。江小鹤就手握刀,挺胸而立,发著怒声说:“怎么?你们老头子他都怕我,你还敢斗一斗我吗?”
阿鸾哼哼地冷笑说:“我爷爷哪是怕你,他瞧著你小,才不忍杀你,要不然,你早就死了!我爷爷这些日是脾气好了,他天天念佛。要是在前几年,比你再厉害的人,他也给杀了!可是他饶了你,我却饶不了你。凭甚么你在这下雪的天,跳进墙来杀我爷爷?”说时,一个箭步跳过来,拿刀就砍。
江小鹤赶紧退后两步,手横刀,摆手说:“别动手,别动手!好男不跟女斗!”
鲍阿鸾哪肯听他说,就一刀紧一刀地逼过来。江小鹤也只得施展刀法,与她对敌在雪地上。两人往返了十余合,不分胜败。
江小鹤又跳到一旁,喘著气向阿鸾说:“你这不算能耐,你的刀长我的刀短,你敢跟我比拳吗?”
阿鸾忿忿地说:“比拳也不怕你!”遂就把刀扔在雪地上,走过来,拉著架势,一拳向小鹤打来。
小鹤也就用招数去迎她,同时注意去看。只见阿鸾所打的拳法与马志贤教给他的拳法相差不多,便一点也不怕,猛扑硬斫,一往一来。虽然在这雪地上,脚下不甚利便,但是两人却打得很紧张。
阿鸾有两拳全都打在小鹤的身上,小鹤一点也不觉得疼,时时寻找阿鸾拳法的破绽,想要一下子就制胜。
又打了四五合,阿鸾的拳法变了,她不打小鹤的身上,却要蹿起身来打小鹤的面。小鹤却趁此机会,等到她的拳打上来,身子蹿上来时,就蓦然抬脚一踢。这一脚正踢在阿鸾的小腹上,阿鸾就哎哟一声,摔倒在雪地上,江小鹤趁势把阿鸾按住,要打她几拳。
这时却听有人哈哈大笑,原来是鲍老拳师站在他的门首看了多时了。
江小鹤又由怀中抽出利刀。阿鸾也翻身爬起来,由雪地上抬起她的单刀。
鲍老拳师已走过来,笑著说:“你们两个小英雄,不要再战了!”
阿鸾提著刀,气得流泪,说:“爷爷,他欺负你,又欺负我!”
鲍老拳师摆手笑著说:“不要紧,受了一个小孩子的欺负,那不算甚么!”遂又过来,拉著江小鹤的手问说:“你的刀法、拳术也是我们昆仑派,你的武艺是跟马志贤学的吗?”
江小鹤摇头说:“不是,我是早先跟我爹学的!”
鲍老拳师点头说:“你爹爹的武艺实在不错,他只跟我学艺三年,可是他的武艺竟比跟我学过了六年的徒弟还强。可惜他作错了事,死得那么早。他若不死,跟我学到现在,我想他的武艺早就学成了!”
江小鹤听鲍老拳师又提到他的父亲,他又不禁用袖头擦眼泪。
老拳师也感叹了两声,就又说:“现在天色太晚了,城门已然关了,你也进不得城了,不如你就在我家里住了吧!等明天天明雪住了你再走。”
江小鹤挣扎著身子说:“不,我还要到旁处去!”
鲍老拳师问道:“你还要往哪里去?”
江小鹤道:“我投师学艺去!”
老拳师微微一笑说:“你真是小孩子的脾气,凭你这样一个没有来历的孩子,走到哪里人家也不能收你。再说到学艺,我敢说,在四川、陕西、河南三省,刨出华州的李振侠、开封府的高庆贵,只有我鲍昆仑一人。你要到别处投师,还不如在我这里学艺!”说著话,笑吟吟地把江小鹤又拉进门里。到了屋内,又劝慰了他半天,然后就叫小鹤住在这里,由明天起,也随从自己学习武艺。
在南屋本有两间闲房,向来有徒弟们住在那里。今天鲍老拳师拿过去被褥,就叫小鹤到那里去睡。鲍志霖是被老拳师派往紫阳去了,所以这里只有鲍老拳师一个男人。他令阿鸾归屋睡觉,并暗令妇女们都将门房闭严。他一个人在屋中沉思,越想这件事越是重大。
心说:我鲍振飞在江湖上闯荡四十多年,也遇见过不少强硬的对手。我手底下杀死的人也不只一个,向来我没犹豫过,恐惧过。如今我会叫这么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孩子弄得这样发愁!若说不杀死他吧,将来他越长越大,终是个后患。若说杀死他吧,我又太喜欢那个孩子了,实在不忍下那毒手。
在屋中想了半天,他就慢慢地走出屋去,踏著雪走到那南屋之前,站在窗外,侧耳向内静听。就听里面有微微的鼾声,那孩子像睡得很酣。
鲍老拳师觉得他可爱,就暗暗地笑道:“我也太过虑了!这么一个孩子能有多大的能为?由明天起,我倒把他留在家中,好生地看待他。第一我先羁托他,不叫他出外去学艺,只叫他在我家里牧猪喂马,教给他几手稀松武艺。再过两年,给他说房媳妇。那么一来,不但他不再挂记著复仇,并且与我的孙儿也差不多了。”这样想著,心中非常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