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手御魔 - [曹若冰]

一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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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宫亮稚气的脸上微微一怔,道:“妈,这样岂不更使你蒙受嫌疑?”

  崔宓惨厉的神色一沉,道:“只要问心无愧,何事不可为,你何师伯一生光明磊落,岂可死后人头高悬,使他泉下难以瞑目!”

  南宫亮肃然道:“妈,孩儿懂得!”

  语声一落,矮小的身形倏然掠起。

  他年龄虽幼,但幼承家训,却已扎下深厚的内功基础,身法虽不很快,却轻灵美妙已极,刹那纵到旗杆下,猱身而上,取下人头,就在道旁埋好,继又扶着母亲,向洛水之滨踽踽行去。

  乌云渐阖,残霞骤暗,夕阳别府前石狮上的殷红鲜血也渐渐变黑,红枫失去晚霞的映照,自然显不出鲜血般的光彩

  夜色浓了,木叶萧瑟,归鸦乱噪。夜色中,正有一大一小两条人影,沿着洛水,相依而行。

  江水呜咽,星月惨淡,默送着二个伤怀之人。

  倏然,崔宓软弱地问道:“亮儿,我们已经走了多少路啦?”

  “约摸四里了吧。”

  “那我们就在这儿等等吧!”

  南宫亮用奇诧的目光望着母亲道:“夜深露重,为什么不先找个地方歇歇!”

  崔宓摇头道:“你不会知道的,我要等等看”

  “等什么?”

  崔宓就江边缓缓坐下,目望滔滔江水,道:“如我推测不错,等会儿必有人追来索我母子之命!”

  南宫亮心中一惊,急急道:“那我们还等在这里干什么?”

  崔宓凄凉地道:“我要证实你父亲是否真的为谣言所蒙。到时,我们再逃还来得及。”

  “假如没有人追来呢?”

  “那你父亲确已变心了,但是,亮儿,你父亲是正直之人,我相信他决不会的。”

  南宫亮默默无言,他觉得母亲的情操太伟大了,也痴心得可怜,于是睁大眼睛,默默向来路搜索着,心中泛起一层层矛盾的感觉。

  他希望有人追来,因为他懂得母亲的意思,父亲既能当时放过,必无再派人追赶之理。如有人追至,必是奸徒。这也可证明父亲不过一时受到蛊惑,并非绝情寡义!

  但他又怕母亲重伤之体,无法逃生,凭自己年纪,和浅薄的功力,实在微不足道。

  于是,幼小的南宫亮,就在怔忡矛盾的心境之下,不时遥望着来路,苦挨着时光。

  远处村落,初更的梆柝声响了慢慢地,梆柝又敲了二更。

  母子二人在漫漫的长夜中,已挨过两个时辰。

  南宫亮心中有着既庆幸又绝望的感觉。

  倏闻母亲仰天喃喃道:“看来我的判断是错误了但是,天啊!我崔宓一生未曾料错过一桩事我不死心啊”

  南宫亮急急靠近母亲,悲声道:“妈,我们回到外公那儿去,让外公作主妈,你伤势要紧,不要这样自苦。”

  崔宓缓缓转首,泣道:“亮儿,我做母亲的现在有几件事交代你,你能听话吗?”

  “妈!不管什么吩咐孩儿都一定遵从!”

  崔宓倏然停止泣声,面色一变为凝肃,道:“你要记得,你是中原剑主,‘夕阳神剑’南宫冉之子,不论你父亲怎样,你不能恨你父亲。”

  南宫亮无奈地点点头,其实心中悲忿已极,觉得母亲太过仁慈。

  “第二,江湖险域,非有惊人绝艺,难以出入头地,你功基虽扎,然未得‘夕阳六式’的最后三式,必须另寻名师,这点,不论我如何,你必须回到外公那儿去,他会指点你应走之路!”

  南宫亮脑中立刻升起一丝不祥的预兆,急急道:“妈,你呢?”

  崔宓低喝道:“不要多嘴,听我说!你应该坚信你父亲是一个好人”

  “孩儿知道。”

  崔宓脸上闪过一丝凄凉的神色,从怀中缓缓掏出一个三寸多高装伤药的磁瓶,打开瓶盖,把一瓶金创药尽倾水中,南宫亮心中一惊,急急道:“妈,你这是做什么?”

  崔宓爱怜的望着儿子,缓缓道:“孩子,妈等下告诉你!”

  说罢从地上拾起一块棱角锋利的碎石,向手腕划去,嗤地一声,血光迸现,她疾以空磁瓶承罩向如泉涌出的鲜血。

  南宫亮眼见母亲这种突然近似疯狂的举动,目光惊凝,竟不敢出口动问,脑中飞快在想着;这是为了什么?到底为了什么?

  只见母亲的脸色愈来愈黄,而鲜血却已装满一瓶。

  崔宓轻轻地盖上瓶盖,也不顾手腕鲜血直流,探怀取出一粒有如白蜡之物,放入瓶中,送到南宫亮手中道:“亮儿,这是母亲的血,你好好保存,只要不时在里面放些盐块,血液就不会凝固!”

  南宫亮双手接过,颤声地道:“妈,这是什么意思?”

  崔宓脸色一凝,一字一句道:“这是你母亲最重要的吩咐,你一定要办到等你将来绝艺学成,你要用你母亲的血,洗涮你母亲的清誉,知道吗?”

  南宫亮失声痛哭道:“妈,我知道了”

  “但是,你不能做出有损你父亲的举动,要以诚毅之心,感动于他,使你父亲自悟自觉。”

  “妈孩儿听你的话。”

  “孩子,不要哭,面对现实,坚强起来,还有”崔宓又从怀中掏出一只半尺长的钢质机筒道:“亮儿,南宫一门以‘夕阳六式’剑法、风云连环步,及这种‘纯阳绝命针’三般绝学驰誉武林。前者你已会三式,风云步你也懂得法则,只有这种‘纯阳绝命针’是保命护身之物,因为太过霸道,百年以来只传下两筒,从未轻用,一筒可发放三次,如今妈交给你,在不得已之时,准许你用以逃命!”

  南宫亮含泪接过揣入怀中,正想安慰母亲,只见崔宓又接下去道:“半日惨变,我觉得其中另有阴谋,缘之起因,可能是为了‘灵天残篇’。”

  南宫亮心中一怔,稚气地道:“妈,你怎会知道?”

  “唉!”崔宓长叹一声道:“这只是我推测而已,我等在这里,目的就是想要证实此事,但是,孩子,我不愿意再等了

  “亮儿,南宫一家要靠你了要恢复我的清名,要使你父亲相信,只有剖开此中阴谋的真象!”

  南宫亮点点头,道:“妈,我将来应该怎么着手呢?”

  崔宓沉凝着道:“你两位盟叔,班睢天性机诈,以刚才他的举动看,说不定线索就在他的身上,尚二叔为人正直好义,将来找他或可助你一臂之力假如此路不通,不妨再依次调查长安鲁夷,潼关章氏兄弟,洛阳章大旗,咸阳古尚义,弄清他们杀你何师伯的当时情形,也必可知道一点端倪。”

  其实,崔宓一生自负聪明,虽看出其中有所阴谋,却又怎想到此一阴谋严密复杂的安排。

  南宫亮默默地听着,记入心头,在他幼稚的脑海中,只感到世事的复杂难测,他正在胡思乱想中。蓦地,又见母亲仰天悲呼道:“夫君啊我崔宓死也不会相信你会休妻弃子,但是,我再等不及了夫门难入,羞见父母,我崔宓只有用洛江之水,洗刷清白,以明心志了。”

  语声中,纵身跃入洛水,卟通一声,浪花飞溅,衣裙浮沉,刹眼间,随着滚滚波涛,飘逝不见。

  南宫亮见状大惊,一把没有抓住,伏身江边一看,茫茫黑夜,江水呜咽,那里还看得见丝毫影踪。

  他失声大哭悲呼道:“妈你好狠心”

  底下的语声,已被泣声所掩,再也听不清楚。

  稚子悲泣,和着呜咽江水,奏出一曲令人鼻酸的乐章。

  渐渐地,南宫亮想起母亲的吩咐,收起泪水,望着手中盛着母亲鲜血的磁瓶,一咬牙,喃喃道:“妈,你生为烈妇,孩儿当谨遵吩咐,勉成孝子”

  他缓缓站起身子,怨恨的目光,贯透黝黑的夜色,沿着江边,开始走向人生的征尘。

  路是崎岖的。责任是沉重的,南宫亮在这半日光景,似乎已成熟了不少,边行边回忆着母亲的话,搜索着其中的谜题。

  倏然,来路上响起一阵阴沉的长啸,划破静寂的黑夜,传了过来,回荡于洛水之旁的原野上。

  南宫亮栗然一惊,回头目光一扫,只见五六条人影如飞而来,他心中又惊又怒,喃喃道:“妈,你推测得一点不错,他们终于来了,可是,妈,你虽然聪慧,却太性烈妈,你死得太快了”

  他想起自己身负遗嘱重责,心中念着,人已疾向夜色中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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