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五八回 [2]
芷仙闻言,忽然想起昨日进洞时,曾在石桌上捡起一封信,上写“琼妹亲拆”。彼时英琼出洞喂雕去了,自己因见人多,好意替英琼收好,不知怎的,一倒头睡着,便把此事忘却。听朱文所说情形,英男昨晚尚在庙内,今早才被那道姑逼走,岂不是自己误了人家?不由又羞又急,又不好意思直说出来。正在为难,忽听英琼着急说道:“那老佛婆既说英男姊姊走前曾到我洞中留信,如何我们都没有看见呢?”芷仙知道英琼与英男交厚非常,不便再为隐瞒,好在自己是一个无心之失,忙接口道:“昨日我进洞时,曾看见石榻旁边有一封信,也未看清上面写的什么,因彼时身子困倦已极,被我随手塞在床褥底下,也不知是与不是?”英琼闻言,不暇与芷仙答话,急忙奔至榻前,将信取出一看,果然是英男亲笔。信中大意说:
英男前十天到后山来寻她,见洞门紧闭,以为她在左近闲游,寻了一遍,不见踪迹。起初还疑心她骑雕出游,后来接连来了数次,最后一次将洞中石头搬开,看见留的信,才知她被赤城子接引到昆仑派女剑仙阴素棠那里,神雕佛奴已于事前飞去。她想了一阵无法,只得回去把前事告诉广慧师太。广慧师太听说她被阴素棠接去,大为惊异,说那阴素棠现时已经脱离了昆仑派,如果被她接去,恐不会有好结果。并说自己后日就要圆寂,原想叫英男到后山与她同住,不想中途出了差错,好生替英男发愁。英男既担心好友,又见恩师就要永诀,心中悲伤已极,无法可想,自己每日守着广慧师太哭泣。过了两天,广慧师太果然坐化。那老佛婆原是当年西川路上有名的女飞贼铁抓无敌唐家婆,因为行劫一家大户人家,被广慧师太收伏,从此洗手皈依,跟随广慧师太已十多年,本极为忠心。英男同唐家婆将广慧师太埋葬后,又到后山来看英琼回来没有。英男的意思,以为英琼纵使暂不回来,神雕佛奴总要回来的。倘若遇见神雕,便请它将自己背到白眉禅师那里,问一问白眉禅师:如果那阴素棠是个好人,自己便设法寻了去,与英琼一齐拜在她的门下;假使阴素棠是个坏人,也好求白眉禅师搭救英琼,仍回峨眉同住,谁知来了几次,均未遇见。第三天上,又到后山,忽然遇见一个中年女道姑,自称她是女剑仙阴素棠,当时就叫英男随她回去。后来问明来意,才知她请赤城子接引英琼,路过莽苍山,遇见仇人史南溪,受了重伤。幸而遇见嵩山二老中的矮叟朱梅,给了几粒夺命神丹,才得保住性命,养息了些日,回转枣花崖,请人报仇。阴素棠听说她所要收归门下的李英琼,遗落在莽苍山中一个破庙之内,因史南溪与烈火祖师不是一时能寻得到的,先放下报仇之事,急忙驾起剑光,沿途寻找英琼,并无踪影。猜她已从原路回转峨眉,故跟踪到此,英琼却并未回家。巧遇英男,见她根骨甚厚,便要收她为徒。英男听说英琼在半路上孤身遗落,因听师父说过阴素棠不是好人,见英琼未被她网罗了去,不禁心喜。但是听阴素棠说英琼孤身一人在荒山破庙之内,并且已寻不见踪迹,又非常担忧。加上那阴素棠见寻英琼不着,执意要带她走,又害怕,又不愿意。后来阴素棠用飞剑相逼,英男被迫无奈,再三哀告,假说亡师后事未了,请容她再在解脱庵中住上几日,再随着她同去,费尽许多唇舌。英男的嘴本甜,一套花言巧语,居然将阴素棠哄信,但是却不准她多延,只能再等两天。英男无法,只得应允。她的原意,只因英琼信上说神雕只去十几日回来,想捱到神雕回来,骑了逃走。又假对阴素棠说,她与英琼情同骨肉,起初所以不愿随她同去,是因舍不得英琼。求阴素棠允许她这两日内常到后山,探望英琼回来不曾,如果回来,与她一同拜师,岂不是好?这几句话,果然大合阴素棠心愿,知道英男不会飞剑,不愁她逃走;又见英男一脸小孩子气,谈吐真诚,便答应了她。英男背着阴素棠,偷偷写了这封长信,留与英琼,托英琼回来,千万请神雕到枣花崖阴素棠那里将她背回,再一同逃到白眉禅师处安身等语。
英琼看完这一封信,一阵心酸,几乎流下泪来,当下便请灵云等设法去救英男,灵云道:我看阴素棠既然这样爱惜人才,英男在她那里决无凶险。我们不愿她归入旁门,去接她回来,自是正理。不过也用不着忙在这一时,等到将凝碧崖开辟出来,再从长计议如何?”大家闻言,俱都赞同。英琼虽然性急,也只得任凭灵云调度。当下重又进石洞,灵云先命朱文、金蝉二人持着天遁宝镜前导。初下去时,那洞只容一人出入,加上适才坠下去的碎石碍路,顶又不高,只得鱼贯俯身而行。及至走下去有数十丈远近,忽然觉着空气新鲜起来。灵云忙叫朱文收起宝镜。果然看见透出一片光亮,和早上出来的曙光一样。便往那有光所在走了下去,绕了几个弯子,竟是越走前面越亮。及至走到尽头,原来已出洞口,面前是一座峭壁。那洞口上下半截,平伸出去,上面只露出宽约数尺的一个孔洞,四外一无所有。朝上一望,只见云雾弥漫,伸手可接,看不见青天,也不知离上面有多高。再走到崖侧,往下一望,下面也是层云隔断,看不见底。若兰失声笑道:“这里就是凝碧崖么?外头上不见天,下不见地,洞内又是这样黑洞洞的,我们又不是要逃走避难,好端端地跑到这里来居住,有什么意思呢?”
话言未了,金蝉忽然狂呼道:“在这里了!”原来众人起初以为妙一夫人既说凝碧崖是白眉和尚禅悦之所,又叫连九华都不要回去,只在此处学道,估量那里一定是美景非凡。适才下来时,便充满了好奇之想。走了好一会黑路,好容易前途才出现一些光明,满心欢喜。及至走到了尽头,却是寸草不生,枯燥无味的一个死崖口。除了灵云年长,知道妙一夫人叫大家来住,不是别有用意,便是自己同众人还未走到地头。英琼是去过的人,已知道这里决非凝碧崖。余人大半失望。还未容英琼说话,若兰已先说出不满意的话来。那金蝉更是性急,他见崖口上下俱被云遮,不由分说,将朱文宝镜抢到手中,揭开锦袱,向下一照。再加上他的一双慧眼,霞光到处,下面云雾冲散,早看见底下一个广崖,崖上下丛生许多奇花异草,嘉木繁荫,溪流飞瀑,映带左右,果然是一个仙灵窟宅。心中大喜,不由狂喊起来。
这时英琼正对灵云说:“这里不是凝碧崖,那凝碧崖我昔日去过,哪里是这般光景?”大家听见金蝉高兴狂呼,也都围将过来,虽然看得没有金蝉那般清楚,也看出下面的山光水影,一片青绿,别有洞天,果然无愧“凝碧”二字。众人便商量着要驾剑光下去。灵云道:“我想这条道路到此而止,便要驾剑光才能下去,决没有这般简单。母亲既叫我们从上面开辟,想必还有路可通。我们下去,原不费事,裘、李二位妹子不会御剑飞行,如何下去?”金蝉道:“姊姊总是这样虑前虑后,慢吞吞的。我们适才从上面下来,不就是这一条路么?至于裘、李两位姊姊,你同朱姊姊俱都剑术高强,不会背她们下去么?”灵云道:“话不是这般说法。一个人做事,总要做彻,没有说畏难苟安,只做一半的。英琼妹子生具仙骨,又得了一口仙剑,吃了许多仙药灵果,身轻如叶,只消照父亲口诀去练,我从旁再稍微指导,不消一月,便能御剑飞行。芷仙妹子就难得多了,她至少还要练个三年五载。以后常要出入,只有我一人才能带她进出,倘若我们有事他往,岂非不便?”金蝉还要争论,朱文抢先说道:“我们既然看见下面景致,是不是凝碧崖还不一定,何妨大家将裘、李二位背的背,带的带,先同到了下面,看清地点是与不是,再由我们一同去寻那通下面的捷径,岂不是好?”金蝉听了这一番话,固是心服口服;众人大半少年喜事,俱都赞同。灵云也只得同意。便议定由灵云带芷仙,朱文带英琼,连同若兰、金蝉,共是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