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9]
众人闭目看时,只见他胸腹之间,已露出血渍。显然朱宗潜的随手反击,已伤了这位一流高手。
全场之人,无不骇然变色,但觉朱宗潜竟能一击制胜,伤了令烈狐,实在是使人无法置信之事。
朱宗潜哧哧连踏两大步,刀尖已距武瞻不及两尺。在这等距离之内,莫说武瞻未曾亮出兵刃和架式。即使已亮出兵刃,也是尽居劣势,难有转败为胜之机。至於在目下的情况中,他能逃得一死,已经是天大幸事了。
这是说假如他出手反抗的话。但武瞻却垂头望住地上的春梦小姐,眉宇间流露出深沉的悲哀。
卓蒙突然大声道:
“宗潜,你一剑杀伤了令狐烈,足见你实有真才实学,非是须倚仗诡计取胜之人。因此之故,你趁武瞻心神波汤之时,制住了他,殊非大丈夫磊落行径,只怕天下之人,俱难心服。”
他乃是朱宗潜的师父,只有他可以当众提出异议,而使朱宗潜不得不作解释。
朱宗潜道:
“弟子此举也是为势所迫,不得不尔。只因弟子一向深信武瞻这等雄才大略之士,乃是只求成功,不择手段的人,谅他对任何人难有真情。倘是如此,弟子失手伤了春梦小姐,也还罢了。孰知他竟对春梦小姐情深爱挚,有不能自持之势。因此之故,假如弟子放过机会,容得武瞻他反噬,定必势不可当。”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言词清晰,析论透辟,人人一听就明,又不能不信。故此大家突然间都改变了观感,同意朱宗潜实在是不能不这样做。
朱宗潜仰天长啸一声,朗朗喝道:
“武瞻,有我朱宗潜在此,担保令师妹没有性命之虞。如若她伤重而死,朱宗潜以人头赔偿。”
他有超凡绝俗的能力,这是天下皆知之事。因此他这么一说,人人皆信。连武瞻也不能例外。
武瞻直至此时,才抬起头来,冷冷道:
“那么你就快点动手施救。”
朱宗潜道:
“我的刀一开,武瞻你就有如出笼之鸟,脱锁之龙,再要制伏你,不知得花上多少心力。我岂肯如此轻易地放过了你?”
武瞻道:
“然则朱大侠有何打算?”
朱宗潜厉声道:
“武家只有你武瞻一人成材,其他皆是碌碌馀子,不足为虑。我打算除去了你,便永无後患了。”
武瞻昂然不惧,道:
“那么你为何尚不下手?多言何益?”
朱宗潜道:
“但令师妹於我有恩,曾助我得以顺利追捕沈千机,今日我又失手伤了她,更是於心不安。因此之故,我摆两条路,任你选择其一。第一条路是我让你取出兵刃,当着众人眼前,公公平平的决斗,至死方休。第二条路,你答应从此退出江湖,但须交出一身武功。”
全场静寂无声,武瞻迅快想道:
“要否抛弃了一身武功,从此退出江湖,这等生涯,活着有何趣味?倒不如轰轰烈烈的决战而死。”但转念又想道:
“朱宗潜一剑杀伤了师叔,这等武功实力,比我只强不弱,如是选择决战之途,定是有死无生的结果。”
他的目光转到地上,忽见春梦小姐睁开双眼,虚弱无力地望着他,美眸中透露出痛苦,似是要他救援。
武瞻心头大震,突然蹲了下去,低声道:
“春梦,他的话你也听见了?”
春梦小姐道:
“听见了,假如你选第二条路,我不会认为你是贪生怕死,我知道你想活下来照顾我。”
武瞻轻轻道:
“是的,我并不怕死。但照顾你却只怕是有心无力了,唉!看来我只好认命了。”
他感到背上有劲风拂到,但他却不躲避,但觉微微疼痛,一支银针已深深插入他背後的要穴内。
朱宗潜连刺了九针,这才说道:“武瞻,咱们私怨已了,待我瞧瞧令师妹。”
武瞻让开了身子,但觉全身发软乏力,心知全身武功已经开始消散,但因对方手法奥妙,竟不是马上就完全散尽,不致於受到极剧烈的痛苦。
朱宗潜挥针连接刺了三穴,春梦小姐顿时精神一振,朱宗潜向她苦涩的一笑。这一笑之中,蕴含着无穷无尽而又形容不出的柔情,这情势是如此的混乱微妙,悲欢得失,都无从分辨了。
朱宗潜心头泛起了“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的感觉。怅怅地叹一口气,然後下了决心地站起来,头也不回,向前走去。
卓蒙等人都跟他而去。
春梦小姐勉力支起半身,目送着这个一代奇才,武林彗星的背影渐渐远去。心中但觉万缕柔倩,交织如乱丝,果然是剪不断,理还乱。
朱宗潜他们沿着黄河走了一程,卓蒙突然高声道:
“宗潜,你的事迹和最後那一剑、已使你的声名,有如这黄河一般,永垂武林了。”
馀人都颔首称是,朱宗潜向黄河望去,只见浊浪激扬,波涛滔滔。那河水不停地奔流着,气象万千。他不由得激起了豪情壮志,抚剑高歌,步伐间显得更为坚定有力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