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五 节 [2]
“尼八利”的老喇嘛叶残远远望见曹变蛟被红娘子的怪绳索活活的给捆了,不禁大叫一声:“完了!主帅毙命,我军一败涂地,各人逃命要紧!”
哪管三七二十一,当真转身就要脱离战场。
“刀至尊”木无名冷笑连声:“邪魔歪道,不值一晒!”
叶残立朝地下吐了口浓痰。
“木无名,我认清你了。除了说大话,你还会干什么?有种你去跟那些绳子打打看!”
木无名摸了摸三尺美髯,悠哉笑道:“叶兄稍待便知。”
一语未毕,只闻得官军阵内响起一片滔滔海浪般的螺吹之声,马队骑兵忽向两旁分开,捧出两列红袍僧侣,一个个垂眉肃目,宣念佛经,走到阵前,又分成左右两边一字排开。
花盛嘀咕道:“搞什么玩意儿?”
紧接着又见八名精赤上身的大汉抬出一顶大轿,行至阵营前方,居中站定,轿帘一掀,露出里面的主儿,却是个火焚枯柴一般、又乾又瘦的老喇嘛,低垂着死鸡脖子。
紧闭双眼,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已被菩萨给召去了。
红娘子不想把曹变蛟扯下马来,但见这阵仗。
不由暂时住手,心道:“这和尚来得蹊跷,不可轻心。”
立在马背上。
向那老喇嘛深深行了一礼。
“敢问大师法号!”
几十名红袍僧侣同声宣唱:“‘圆融妙净、正觉弘济、辅国光范、衍教灌顶、慧明大国师’在此!妖孽还不速速下拜?”
红娘子噗嗤一笑。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从‘尼八刺国’跑来中国混饭吃的斑鸠罗老秃驴!”
“妖贼胆敢无礼!”
众喇嘛纷纷厉声怒骂。
另一边的花盛、叶残却摸不着头脑,忙问:“‘尼八剌’是什么地方?”
木无名道:“那地方可远了,在西藏与天竺之间的山顶上,本朝初年的‘智光’国师曾两度出使其国,其国国王亦朝贡不绝。其国国民本笃信天竺‘婆罗门教’,后则多半皈依密宗佛教……”
“老和尚可真有本领?”
“既被尊为国师,当然神通广大!那红娘子不知天高地厚,今日定教她吃不完兜着走!”
却见轿中的斑鸠罗懒洋洋的睁开双目,喉管里发出杀鸡也似又尖又乾又沙哑的难听声音:“‘白莲’妖孽,你好大的胆子!邪魔歪道也敢与正教争锋么?”
红娘子朗声大笑。
“谁是正教?佛教一十二宗,你‘密宗’为其一,我‘白莲’源自‘弥勒净土’,亦为其一,你凭什么称我为邪魔歪道?瞧你那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死样子。你才该滚到地狱里去呢!”
阵前斗法
班鸠罗脸上的那对死鱼眼,通常都跟厕所里的石头一样,脏兮兮、黏搭搭、没有半点光泽;但当他终于老羞成怒之时,从瞳仁里闪出的诡异光芒,却直令人毛发倒竖。
“妖孽我死:“班鸠罗猛然在轿中站起,并指如战,遥向岗顶的曹变蛟一指,喝声:
“咪吧咪!”
捆缚住曹变蛟的绳索立刻断成千百小截。
曹变蛟一肚子气正憋到极处,乍获解脱,当即奋出全力一振双枪,拍马上前,直取李自成。
早有李过、刘宗敏拚死敌住。
“咦,老喇嘛有一套哦!”
花盛、叶残见红娘子的绳儿不管用了,也自胆气大壮,朝岗顶冲杀而来,却又被李岩一阵乱箭射回。
班鸠罗嘿嘿冷笑:“妖女,看你还有何把戏可耍?”
红娘子暗忖:“这老家伙颇有些道行,今日决难善了!也罢,就拚他个你死我活!”
纵身来到李自成马旁,低声道:“主公,情势不妙,速朝西北方逃逸,吾等若能苟存性命,自当前往会合。”
李自成点了点头,眼中闪出秋鹰凄凉之色。
“我李自成本是烂命一条,生死都无所谓。姑娘量力而为,如果实在斗不过那老喇嘛。
便尽快脱离战场,保留实力以待日后大举,不用把我放在心上。”
红娘子再不多言,翻身跃到阵前,高叫:“老秃驴,我还有些把戏让你品尝品尝!”
双手朝天一扬,十几枚花蕊一般大小的黑丸从袖中飞出,罩向官军阵营。
旺鸠罗面色陡变。
“好个‘莲华盛开’!”
红袍一展,数十道白光激射而出,将那些黑丸全部撞碎在半空,顿时声爆如雷,灰飞尘滚,伸手不见五指,惊得官军马匹扬蹄惨嘶,不知把多少骑兵颠翻在地。
迷蒙中,又听红娘子娇笑一声:“死秃子恁地不识货?这叫‘莲蕊初放’,接下来的这一招才是‘莲华盛开’!”
班鸠罗心头一凛,严阵以侍,果然又见数十颗黑丸破空飞来。
班鸠罗生怕又扰筒了官军马队,忙地一展袍袖,将黑丸尽数扫入袖中,喝声:“呢嘛嘛!”
咒语令下,那些黑丸果然没有爆开,却发出“噗”的一声细响,刹那间一股浓冽的猪粪气味从班鸠罗袖里涌出,只臭得那“尼八剌”的老喇嘛头晕脑胀,两粒眼珠险些撞在一起。
“贱婢……咳咳……”
斑鸠罗掩鼻不迭,勉力伸手一指,顷刻烟消云散,但岗顶的李自成、红娘子、李岩等流寇首领,早已不见踪影。
官军惊愕未毕,斑鸠罗还没从臭气中醒转,却听得红娘子的娇笑之声恍若由天外飞来:
“老王八,难道不知莲花虽美,却是靠猪粪养大的么?”
逃命定律
花盛、叶残根本一点都不关心流寇与官军的输赢,而只挂念着李自成那颗价值十万两黄金的脑袋。
“开玩笑,一辈子只碰上这么一次发财的机会,岂可让他平空溜走?”
两人卯足了劲,跃过岗顶,只见前方黄土漫漫,连个脚印儿都没留下。
叶残叫道:“各凭运气,分头追!”
“刀王”花盛选定西北方,一口气奔出二十余里,依旧没看见半条鬼影,心忖:“我的脚程赛胜健马,总不会跑了这么半天,还连点烟尘都望不着。莫非追错了方向?”
心中犹豫,里足四望,忽见一个老农夫迎面奔来,彷佛后头有鬼追着似的,慌慌张张、颠颠踬踬,被颗石头一绊,摔了一大跤,急忙爬起,抹了抹脸又跑,跑没五步,又摔一蛟,痛得哼哼唧唧,仍拚老命挣扎着半爬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