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龙入沧海鸟入林 [2]
不懂规矩!”
虬髯汉子忙自退后一步,改口称呼道:“宫老先生在么?”巧儿这才转过念来,一连应了两声:“在……在……老先生已恭候多时了……”
一面说,忙即高高打起了湘帘。
虬髯汉子却是奇道:“恭候多时?他怎么知道我们要来?”
巧儿嘻嘻笑道:“这……不稀奇,老先生凡事先知,他老人家不但算出了你们要来,连来的时辰都已经算出来了。喏,不正是西时么!”
才说到此,里面传来声音道:“巧儿,你又多话了,贵客当前,岂能失礼?还不把贵客请进来么?”
马儿聆听之下,应了一声,向着当前二人弯下腰来道了声:“请…”
道装女子回身向侍从的虬髯大汉说:“你就在外面等着,不用进来了……”
一口吴依软语吐字清晰,听着极是悦耳,只觉着慰贴舒服。
宫老人已举步出迎,向着道装女子抱拳微揖道:“贵客请。”相继进入。
四面垂帘,光彩适中。
至此,道装女子不再多虑,乃将脸上一方面纱向两下分起,连同着一顶道冠,一并摘了下来。
洗心老人缓缓抬起头来,职业性地向着面前女子细细打量过去。宫样蛾眉,郁郁秋水,樱口瑶鼻,直是无一不美。青丝细柔,肤白如脂,堪称国色天香。
“久闻老先生通达知命,早就有心前来求教,只因为观中事忙,耽搁到今天,才来拜见,请老先生指教……”吐字清脆,音色可人,一口苏白,着了些时下流行的京韵,说来珠滚玉盘,好听得紧。
洗心子唔了一声,含笑说:“太客气了……请教贵庚……”
“带来了……”
说时,那女子已自袖内取出了个花笺小碟,递了过去。
老人接过来,打开看看,唔了一声,连连点头,即据其年、月、日、时,排出了四柱八字。
他非但精擅子平,举凡奇门、铁板相关神术,亦有深究,当下运动五指,但听得算盘珠子一阵乱响,已自算妥一切。
“请问夫人要问些什么?”
“我?”女子摇摇头,“老先生你别这么称呼我,我不过是一个女道士……”
洗心子嘿嘿有声地笑了:“什么道观,供奉得起?”鼻子里哼了一声,却把一双细长眸子,落向面前排好的四柱,随即又向对方逼视过去,“请恕老夫直言无讳,论及八字命相,尊客有一品夫人之尊,正气官星,加二德护身,分明坐紫朝阁,赫赫赫……即使一品夫人犹有不及……天马腾渡,水拱雷门,嗳呀!这是有通天闹海之能了……嗳呀呀……莫非老夫眼睛拙了?”
几句话说得面前女子面色绯红,她却是脸上丝毫不见喜悦。反倒似为之触动伤怀,一时泪涌双瞳,莹莹欲坠。
“老先生……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
“非……也,非也……”洗心子一面察看着面前命局,“运在庚申,干支双透,十年大运,飞紫流红,这是有帝王后妃之荣,只是……”
“老先生你说吧……”
“夫人生性忒仁厚了……”
“这话怎么说呢!”那女子用方丝帕,小心地揩了一下眼角的泪,悲楚中,强自做出了一丝微笑,脸上薄施脂粉,眉上黛绿新姿,即使出入三清,却也放不下现有的荣华富贵,丽质天生,更难自弃,看在通达知命者眼里,诚然感慨良多。
“老夫直说,夫人海涵!”
“原是要你直说的……你说吧!”
洗心子点头道了个好字,吟哦着说:“既有二德,又见三贵,不清不纯,这就浊了些……”
抬起头,盯着面前绝色佳人,他直言无讳道:“女子见贵,妙在其一,夫人却多见了两个,俱在年上,这是说明了,夫人早年……”
“我早年命是很苦的!”
洗心子原想说出身不正,终是碍难出口,对方颇有自知之明,一句很苦的便包罗所有。
“是是……”洗心子缓缓说,“支见双实,登明呈艳,说明了夫人有倾国倾城容颜。”随即吟道,“色因倾国是登明,金水域涵秀丽佳,宝月修真非一度,朱弦再续必重逢……”
绝世妇人呆了一呆:“这是说……”
洗心子道:“恭喜夫人眼前团圆之庆,尊夫妇历经百劫,如今总算团圆了。”
女子听到这里,不自禁地点了一下头。
“这话是不错的……”
她虽幼年出身不正,但能歌善舞,诗词歌赋背诵多了,自有文采,日后富贵了,延有专人侍教,琴棋书画无所不精。相士所说,除却几个命相专用名词,听来不解,其它大都过耳能详,其中“宝月修真非一度,朱弦再续必重逢”句实已说明了她既往一嫁再嫁,及今更能与前夫再逢的命运。
这个洗心子真正名不虚传,几句话包罗万有,已把她前半生一切遭遇:包括涵盖尽尽,不能不令人由衷钦敬。
但是,这却不是她此来的宗旨。
“老先生……我是来问……”
洗心子微微点了一下头,表示他言犹未尽。
“夫人命中百刑过重,一生求好、求善,欲静不静,求真不真,目前问道过早,还不是时候……且待……”
算盘珠子拨了几拨,点点头道:“七年之后!七年后再问三清,或禅或道,皆可结个缘字!”
绝色妇人轻轻一叹:“这么久呀?”
“七年是要的!”相士抬眼细细审看着她的脸,“如今夫星正旺,这气势非比等闲,岂是王者之尊!”
她却只是微微苦笑不已。
“如今是流星串位!”洗心子说,“看来尊夫驾前不乏三妻六妾,中有妒妇,明顺暗逆,怕与夫人不容,天狗犯忌,避之乃吉。”
“这是说,要我搬出去住了?”
“搬出去一个独居的好!”
美妇人微微点了一下头,随即站起来,由丝帕里取出流金一锭,置于桌上,说了声:
“谢谢。”转身欲出。
洗心子瞄着大锭金子说:“太多了。”
美妇人即将金锭取出,终不好再行收回,便放下来,细细地说了句:“不多……我没有小的,你就收下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