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扮俩好偷入少林 小冤家再逢旅栈 [4]
帅芙蓉又忖:“连‘杀生和尚’都这么说,可见那‘魔佛’岳翎的武功高到何种程度。”
方戒续道:“‘三堡’之中高手尽多,但比起方忏师兄可就天差地远,即使三堡堡主亲自出马,恐怕也休想动得了方忏师兄一根汗毛。”
众小尚寻思半日,铁蛋终于喃喃道:“对呀,我们怎么都没……可是,如果他把那两个都杀了,为何却不回寺里来?为什么要跑掉?为什么还要费事把衣服鞋子穿到那尸体身上?”
方戒愈掩不佳笑意:“唉,傻瓜,方忏师兄此举乃金蝉脱壳之计,一方面蒙骗‘三堡’,假作自己已死,另一方面也可不把少林扯进这淌浑水之中。所以我们对外一直宣称少林弟子方忏已经丧命,免得‘三堡’再到处去找他麻烦……”
正说到这里,忽闻一阵惶急的脚步声闯进屋来,两三张嘴巴同时抢道:“启禀长老,圣驾被‘飞镰堡’劫走了!方慧、方定俱已身亡!”
屋内立时大乱,空观严词诘责之声,叶希贤、杨应能历历叙说经过之声,和其他僧众的惊诧、怒骂、窃窃私议,全混到一起去了。
陡闻方戒一声大喝:“其他人都出去?”
帅芙蓉机伶伶往后一跳,离开窗口,绕到“藏经阁”前,等没多久,就见铁蛋他们低著头由门中走出。
帅芙蓉撮唇打个响哨,吟道:“鸡蛋佛,鸭蛋佛,独独少个石头佛……”
那六个皱眉眯眼的回过头来,铁蛋当即面露喜色,努了努嘴,大步向西侧走去。
七人前前后后的拐到库堂后面,铁蛋急吼吼,一把扯住徒弟。
“你们怎么找来了?”
帅芙蓉笑道:“唉,舍不得师父嘛!”
无恶立刻狠呸一口:“马屁精!”
帅芙蓉转著眼珠子道:“贵寺长老刚才所作的推论,我已在窗外听见,果然有理,可喜可贺!”
狐狸瞪眼道:“什么意思?”
帅芙蓉道:“师祖岳翎既然未死,你们总有再见他的一天,也不用再溜出寺去寻找杀师仇人了。”
铁蛋马上四面望望,大叹一声:“师父既已藏躲起来,我们自然更应该去把他找回来。”
好哭鬼连忙摇头:“我再也不要出去了!”
其余几个也都显出畏畏缩缩的样态,唯独雪球望了帅芙蓉好几眼,终究不敢作出任何表示。
铁蛋气道:“胆子都那么小?大不了回来再挨一顿揍!”
无喜、无怒、无哀、无恶、无爱不由一齐龇牙咧嘴的伸手摸了摸屁股,显是早已挨了一顿不轻的排头。
铁蛋又寻思片刻,终于狠狠一点下巴:“不管师父死或没死,反正总要弄出个结果。你们不去,我就一个人去!”
拖著诡计得逞的帅芙蓉,头也不回的走开。
两人东觅西找,最后终于在第七进的“地藏殿”内寻著赫连锤,傻小子正对著地藏菩萨胯下的怪兽“谛听”发楞哩。
帅芙蓉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小熊”便一拍胸脯:“这是我本行!”
兴冲冲的去了。
铁蛋还未及间,就彼帅芙蓉引至茅房,等不到半盏茶,便见赫连锤抱著一大堆东西奔来,却是一整套文士衣衫。
帅芙蓉笑问:“人呢?”
赫连锤一瞪凶睛:“剥得赤条条的甩在厨房后头咧!”
帅芙蓉催促铁蛋把衣衫套在外面,戴上头巾,见他变成好一副古怪模样,不由笑道:
“这就叫阳儒阴佛。”
但闻前边钟鼓大响,却是召集全寺僧人的信号,想必空观正为建文太子被劫之事焦头烂额。
三人逮著这个良机,低头急行,不一会儿便出了山门,往山下直奔,一路上只见香客成千上百继续不断的涌进寺去,赫连锤搔搔头皮道:“真不知地藏菩萨竟有这么大的魅力,引得这许多人去拜他?”
帅芙蓉正色道:“这当然有其原因。释迦佛涅盘后,正法遂灭,世界进入末法时代,一切罪恶次第显现,在此期间,唯有地藏菩萨大慈大悲,立下大誓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往来地狱,救度众生苦难。一直要等到五十六亿年后,弥勒座前月光童子下凡为王,人间才能太平丰乐,而弥勒佛也将由天上降生人间,修行、解脱、成佛,最后在‘华林园’龙华树下说法三次,广度一切人天……”
铁蛋皱皱眉头,看了他一眼:“你这好像是‘三阶教’和‘弥勒净土’混杂的说法嘛?”
帅芙蓉立觉失言,当即住口。
“三阶教”又名“普法宗”,在唐代曾盛极一时,与一般标举出世、救度个人的宗派不同,特重社会改造,曾于各州广设“无尽藏院”,救济天下孤贫。
后来虽因受到历代帝王的压迫,日渐式微,终告消灭,但其说法与作法早已渗入别的流派之中;至于“净土宗”之一的弥勒信仰,则一直盛行于民间,衍生出许多旁支杂派——这些都非铁蛋所能知晓。
三人下到山脚,铁蛋便脱去文士衣衫,抓下头巾,回首望望,抖抖肩膀,彷佛抖掉了一身重担,笑问:“我们往那儿去?”
帅芙蓉想了想:“八月初,武当与少林俗家各派的‘襄城大会’上,各路豪杰必然云集,我们也许可以在那儿打探出一些消息。”
赫连锤一听又有热闹可看,立举双手赞成;铁蛋阅历全无,出得山门就变成了一只没头苍蝇,自以徒弟的意见为准。
三人当下便不犹疑,照准南方奔去。
铁蛋生怕寺中又派人出来寻找,一口气赶出数十里,直到了汝州地面,方才缓步慢行。
只见道旁尽是绿油油的稻田,宛若一匹翠锦,直铺到软软挂著颗太阳的天际,嫣嫣炊姻自农舍中逃出,摇摇摆摆的溜上天空与云儿嬉戏。
铁蛋贪婪的深吸著这种气味,感觉到一股神秘的力量,好像炊姻一样正从体内升起,他挺出胸脯,大踏步的走著,仿佛一名即将冲锋陷阵的将领。
几个小子站在田边,呆呆的望著他,远处母亲的呼唤,也扯不回他们好奇的眼光。
铁蛋忽然笑著说:“我从前一直不晓得‘家’是什么东西。每次看到那些‘外面’的人,无论做什么事部分成一窝一窝的,就觉得好奇怪,想不通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大家合在一起做不是很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