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爱恨悲命运 [2]
“娘……你答应了?”
陶氏点点头,眼泪滑到了鼻尖上,又滴落下来。
“娘心里是不愿意的,可是父命如天,为了怕伤他老人家的心,我一切委屈求全,可是——”
谭贵芝紧张的神色,可以由她眼睛里看出来。
陶氏在这个大女儿面前,对于往事赤裸裸地不再保留——
她脸色青一阵,白一阵,频频苦笑地道:“……娘心中早已有了人了……你外公他哪里知道!那个人,就是你爹!”
谭贵芝怔了一下,想问却又有点难以启齿。
陶氏徐徐接下去道:“……我跟你爹是在城隍老爷子寿辰那一天,逛庙会时认识的……”
说到这里,她的脸红了一下,道:“我们见过几次面,彼此留下了很好的印象,那时候我不知道你爹竟然也是干皮货业的,直到我跟梁大爷拜天地以后……”
“……我已经记不起是哪一天了,有一天你爹跟你胡大叔上门谈生意,我出来招呼着开饭,忽然碰见了……”
她的脸红了,那件事直到今天仍然使得她一想起来就发窘。
“孽缘……”陶氏讷讷地自责了一声:“从那天起,你爹就缠上了我……他常常借故来到我家,又买通我的睡房丫鬟文香,给我传信……”
她频频地摇着头,泪如雨下。
谭贵芝紧紧地咬着牙齿,一声不哼,只是由她眼神里,可以看出来积压在她内心的愤恨!
陶氏胡乱地擦着脸上的泪,她迷惘地看眼窗外,少顷才又接下去道:“我错了……
我对不起梁大爷……都是我害死了他……我不该下那包药的!”
谭贵芝听到这里,全身一阵打抖,再也忍不住,一下子趴在桌子上,痛哭出声,哭了几声,她忽然翻过身来,瞪着陶氏道:“娘……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是你杀了梁大爷?”
陶氏木然地摇摇头,泪流满脸,只是向着窗外发呆。
“那——梁大爷是怎么死的?”
“是……是你爹他……”
谭贵芝登时睁大了眸子,有如当头响了一声霹雳作声不得!
“事情是这样的:那一日丫鬟文香偷偷递给我一封信,是你爹写给我的,信里附有一包药——”
“是毒药?”
“不是……是蛇骨散,是一种服下去令人昏沉欲睡,最能坏人元气的药。”
陶氏追忆前情,讷讷接下去道:“你爹信上说……只为了便于我们私……”
“私会!”谭贵芝冷鄙地讥讽着母亲,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
陶氏噙着眼泪点点头。
她长叹一声,道:“谁知道你爹爹竟会合了你胡大叔早有深心,他二人事先乔装为梁大爷的跟班与车夫……”
“……就在……就在我与梁大爷乘车游玩燕子矶的中途下的手。”
谭贵芝嗫礝地道:“……他们杀了梁大爷?”
陶氏默默地点点头,一字一泪地道:“梁大爷因为事先服下了蛇骨散,一时发作,遍体无力,你爹爹乘机施展‘乾元问心掌’震碎了他的五脏……梁大爷就这么死……死了!”
“不——”谭贵芝忽然大声叫道:“爹不是这种人,爹不是这种人——我绝不信!”
说着嚷着,她可就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
陶氏轻叹了一声,道:“娘说的句句实言。”
“你骗人!”谭贵芝大声哭叫着,道:“我不信,娘说的都不是真的……”
陶氏缓缓走到了她身边,伸出一只手抚摸着她的秀发。
谭贵芝忽然像疯了似地转过身子来,用力地把她的手摔下去,痛声道:“你不要碰我……我不是你们的女儿,我不是……我不是!”
忽然跳起来就往外跑。
陶氏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吃惊地道:“你上哪里去?”
“不要你管我——”谭贵芝用力地挣着,可是陶氏两只手用力地拉着她,使得她一时挣脱不开。
陶氏脸色铁青着道:“孩子,你不要糊涂……娘和爹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我们都是爱你的!”
“爱……爱有什么用?你们做出这种事……叫我怎么做人?叫我怎么做人!”
说着她用手捂着脸,一时呜呜地哭了起来。
陶氏一阵子发呆,她讷讷道:“这件事没有人知道,孩子……你应该相信娘的话,娘实在是疼你的!”
“那……”谭贵芝哭成泪人儿似的,一面抽搐着道:“我亲生的爹是谁?”
“当然是谭雁翎!”陶氏面色苍白道:“你可不能瞎疑心!”
谭贵芝冷冷笑道:“那么这个姓梁的呢!他是你亲生的儿子?”
陶氏苦笑着摇摇头,道:“娘当年嫁到梁家不及半年,怎会生有儿子……”
“那么,他是梁大爷元配妻子生的儿子了?”
“梁家大娘也没有儿子……”
陶氏边说边自神驰,忽然像是记起了什么,慢慢地点点头,道:“对了……我忘了……
梁大爷由梁二爷那边过继了一个孩子,那孩子远在外面读书,我没见过……这个人必定就是他了!”
谭贵芝怔了一下,紧紧地咬着牙,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陶氏长叹了一声,道:“这几个月我常常神不守舍,也常常想到过去的事,预感着必有不幸,果然应验了!”
话声微微一顿,她冷笑道:“这件事虽是你爹下的手,可是说起来,完全是因为我惹起来的……唉……人生百年,谁又能不死?”
她脸上带出了一片慨然,苦笑了一下,道:“现在梁大爷的儿子来了最好不过,我就去找他去!”
“娘……你要干什么?”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愿意一死,成全了他的孝道!”
谭贵芝苦笑了一下,道:“我看他并没有这个意思,他本事大极了,要是真要报仇,我们早就死了……”
陶氏轻叹一声,道:“这也是我想不透的……无论如何,我和你爹都负他太深了,他就是杀死我们,我也不觉得冤枉,只是他为什么一直不动手,又在等些什么呢?”
谭贵芝这一会儿神不守舍,想到了桑南圃这个人,心里真有说不出的感受,想到了自己父母,更是伤心欲泣,再加以一天一夜的快马奔驰,她真有一点神情恍惚支持不住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