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笛子 - [还珠楼主]

十六 洪水暴发 [3]

  "后又遇到两次龙斗,经人指说,仔细一看,乃是空中两条水汽,随着狂风在暗云中飞驰,果然蜿蜒生动,但决不是真龙。如其是龙,照我眼见,其长真不知有几千百丈,那头也比这座山崖要大好几十倍,这样庞然大物飞舞空中,不应随风乱转,不能自主。

  因离太高,身上鳞甲虽看不见,那一对龙目照比例少说也有山崖般大,理应明如电炬,怎会全无光华?就这样,我还疑心龙身被云裹住,跟着急追了好几里,刚看出那水汽时粗时细,忽然中断,跟着散成碎片,随风卷走,白闹了一身水泥回来,你不是还笑我么?

  龙这东西,就有,也和蛇蟒一类,地上爬的东西,但它身太长大,洪荒世界之中地大人稀,还能容它水陆两栖,自在游行。后来人烟越多,连经自然灾变,这东西身太长大,种种不便,逐渐绝迹。前古人们因其生相凶猛,用作旗号上的标帜,由此传出许多神话,现在并无此物,也许深山大海之中还有来死绝的,年深月久想已易形变质,与前不甚相同了。便是藏蛟,也是随水而出,因其长大,水中急驰,容易兴风作浪,于是人也当它怪物。论它本身,未必真能发水,真要出现,只会水性,当时便可杀死,怕它作什!"

  万芳气道:"我只随便一说,你仗着近年学了水性,便要夸口,只是害人的东西,管它是蛟是龙,都要除去,谁说是怕它呢!不过这水来得奇怪,壑底积水至今不曾上岸,玉泉崖地势最高,水势好似由此发动,分三面流去,越往前水势越猛,眼前一带只见水涨,并无大浪,是何原故?"万山手指二人说:"崖旁不远有一枯潭,与下面洞旁缺口相通,壑中的水到此不再上涨,变成伏流,狂涌而上,潭口地势甚低,业已被水淹没,所以不易看出。照此水势,山口的路已断,小侄就此赶回已办不到,爹爹不知事前防备没有,我正打回去的主意呢。"姜、万二人刚看出四面崖脚有一处地方水和开了锅一样,不时往上冒起,满耳涛声中忽听轰轰发发之声,宛如万马奔腾喊杀而来。旺子在旁急呼:

  "师叔快看!"同时又听远远猿啼、虎啸、狼嗥之声隐隐传来,回头一看,梧桐冈坡上忽然现出一线白光,先在树林中闪动,耳听万山夫妇急呼:"雨路山洪同时暴发,如何是好!"

  二人未及发问,就这两三句话的功夫,轰隆一声大震过处,一片树木折断之声,万山怒鸣中,那白光竟是一股丈许高的恶浪,由梧桐冈高地上倒灌下来,侧面流过去的山洪正往上涌,吃那大片浪头雪山崩倒也似往下一压,立时激起好几丈高的浪花满山遍野狂涌而来。因那来势十分猛恶,这面流过去的山洪禁不起那水力重压,几个冲击排荡合成一体,涌起比水面高一两丈的浪头,一路奔腾澎湃,急逾奔马,电射雷轰,就着地势化成大小数十股惊涛骇浪,狂涌而驰。

  崖前地势较宽,乱石土坡棋布星罗,吃浪头一打,显得山洪猛恶,分外惊人。后面的狂流滚滚,还在来之不已,下面水势立时继长增高,转眼加深丈许,估计最低之处水深已过四丈,有几处高一点的上堆顶尖还未淹没,上面大小丛生着二三十株多少不等的树木。本来岛屿也似挺出水上,有的虽已经秋黄落,有那耐寒不调的经雨之后反倒肥润,显出新绿,青枝碧叶,与丹枫黄菊相映,看去更觉天趣盎然,生机活泼,清风萧萧,摇曳生姿。正觉倒影凌波,清丽入画,吃那排山倒海的恶浪突然涌到,转眼之间,先是前面泥上相继松落,坍倒水中,水还不曾漫过坡顶,倏地全体塌坍,只见上面大小树木,东倒西歪,在狂流中略一舞动,水色一浑,土花乱冒,相继连根拔起,有的随流乱转,有的被山石挡住,那大一片土地树木转眼一扫而光,随流以去,差一点的山石都被洪水冲倒。为了山多石多,衬得水势分外险恶,但比姜、万二人昔年所见黄河水灾又自不同,妙在那大水势,天气却是好极,下面只管惊波浩渺,狂流乱窜,上面却是万里晴霄,天清云白。又当中秋将近,枫叶初染,满山秋花含苞初放之际,如非众人看出水灾甚大,念切民生,触目心惊,别有愁念,简直从来未见的奇观美景,置身其中耳目应接不暇,哪里还舍离开?

  姜、万二人听万山夫妇说,这次洪水恐比昔年两次还要厉害,中间被水隔断的山地,最远的竟达里许,最近也有好几丈,连想回去都办不到。昨日虽然带了不少食物,看那形势,急切间水还不会侵入下面崖洞,但不知何日水退,好些可虑。王妻为防万一,已把下洞食用之物搬上崖顶,一面商计,想什方法回家一行,就便多取一点粮食。姜飞说:

  "我带有水衣水靠,可以代你前往一探,只东西没法子拿。"万芳笑说:"你只要有点机会便想卖弄水性,三凶两怪水性都好,虽然死了几个,还有不少贼党,你孤身一人,狭路相逢才讨厌呢。"姜飞笑答:"看这水势,张庄必已水淹,群贼本就胆怯,我这铁老大哥一向救人要紧,水灾一成,我们都要大起忙头,无心再和群贼对敌。苏、李二贼本来心慌,正好乘机下台,也许就此拉倒,或是改期,打不成了呢。"

  王妻接口道:"万师叔此言有理,那年大水张庄全数水淹,第二年特把地基添高一丈,好些楼房重新加工建造,花费了许多钱财。他那房基坚固,地势较高,虽不至于坍塌,这次水势比那年更大,怎么也不免于水淹,至少庄前四围必被大水隔断,贼党昨日惨败,哪里还敢出什花样。我看姜师叔不必劳动,这里有的是树木竹竿,斫些下来扎一木排便可往来,也许水来太急,张家赶造不及,我们多扎两副,顺流驰往山口,还可卖他一点好价钱。我们不是他家长年佃户,愿者上钩,如嫌价贵,转送别人也是好的。"

  众人都说有理,仗着刀剑锋利,容易斫伐,老少五人同时下手,转眼斫了一大堆,就着昨日绑贼的套索,取些山藤,削上一些竹钉,不消两个时辰便扎成了两副。大家忙于扎排,连饭也忘了吃,还是王妻提醒,就着现成冷馍匆匆吃饱。

  万山夫妇急于回家看望,姜、万二人也是少年心性,既想山中行舟,就便游玩,又觉水灾已成,困守崖上无什意思,不如乘了木排去和老汉商计救灾之法。又料大水起后铁笛子必要回转,昨日分手时他便防到水灾可虑,此事早在他意料之中,以他平日为人,必有预计,这类救济灾荒的事不知办过多少,经验丰富不算,并有一笔专门救急的钱财和好些存粮,许多有钱的人都经他说动,无论何地都有同道,召集人力物力均极方便。

  听说昔年华家岭山洪成灾,便有一次被他无心撞上,暗中出力,救了许多苦人,也许昨日看出雨水太大,形势不妙,去往别处准备,此去正好与之相见,学他一点手法,长些见识,以为将来遇灾救人之用,省得空抱一番好心,遇到事变暴发,便不免于手忙脚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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