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巫山,神君饮恨之所 [6]
金阳钟长叹一声,暗道:“我称雄一世,想不到一时争强好胜,竟落在宵小陷阱之中,难道这儿果然就是我笔断人亡的所在么?”
思念及此,精神陡振,转念道:“人生自古谁无死,我享尽荣华富贵,死也死得瞑目,姓金的顶天立地,为什么学起婆婆妈妈来?”
正想着,四名黑衣少女业已挥剑攻到,金阳钟蓦地发出一声震耳大笑,道:“鼠辈们,有多少人?只管来吧!”
玉笔振腕洒开,叮叮数声,四柄长剑全被震飞脱手。
黑衣少女惊呼声中,金阳钟大步向前又欺近一步,扬掌怒劈,将四名少女接连劈落峭壁。自己一口真气再也凝聚不住,摇摇晃晃,一跤跌坐在谷道上。
他感觉胸口一阵阵灼热刺痛,两眼茫茫,看不见任何东西,仿佛整个身体内的血液都快流尽了……
忽然,一阵死的恐惧在他心中滋生泛滥起来,他喃喃自语道:“不!我不能死,兰君负冤未雪,凤仪还没有归宿,我若死在此地,谁能帮助翔儿洗雪父仇母恨?谁能代我夺回补天大法,向先师灵前求赎罪愈呢?不!不能死!不能死!”
峡中死寂片刻,耳际突然响起韦天香阴沉的笑声,道:“金阳钟,你真是够狠了,临死之前,还伤了我教中三十余名弟子,现在你总到了穷途末路的境地了吧……”
她讥讽之语未毕,金阳钟突然一按山壁,霍地跃起,怒叱道:“金阳钟岂是轻侮之人,妖妇,你打错主意了。”叱声中,玉笔闪电般出手,一鼓作气,连攻七招。
这七招乃是他平生之力所聚,招出嘶风啸云,笔若万点珠泉,猛向韦天香迎头洒落。
妖妇未料到他竟然还有如此惊人功力,匆忙彩袖疾扬,打出两点寒星,人却凌空拔起,闪避猛厉的笔招。
金阳钟突觉前胸一麻,噗噗两声被两粒寒铁金花打个正着,金花花瓣,深深透衣嵌进肉中,伤口只麻不痛,分明暗器上都淬有剧毒。
但他毫不在意,摸索着向前又欺近一大步,左手玉笔猛地插向峭壁之上,双掌一翻,对空拼力发出一招“神柱擎天”。
妖妇跃离谷道,原以为只须暂时避开金阳钟一轮垂死挣扎,便可安然无事,谁知他身中两枚寒铁金花,竟如无事一般,这一来,顿时慌了手脚。
刹那间,掌力漫天而到,妖妇情急,探手向山壁上一株野草抓去,柳腰疾拧,堪堪让开大部分掌力,不想身躯一震,那株野草竟突然松动。
她失声惊呼,拚着右股硬挨金阳钟一掌,双手一推峭壁,飘身踏落谷道,一时失神,脚下一虚,竟翻翻滚滚坠入奔腾怒吼的大江之中。
对面三丈外的夜叉婆,一见妖妇丧命,心胆尽裂,拐杖一点,回头便跑。
金阳钟身形已摇摇欲倒,耳中听得夜叉婆移步风响,突然奋起神威,一探左掌,从石壁上拔出玉笔,同时,屈指如钩,硬生生又将自己胸前那两枚寒铁金花挖了出来。
玉笔入手,金阳钟钢牙一挫,啪地向石上一砸,登时砸成了两段。
他咬牙毗目,侧耳倾听了一下,猛然发出一声厉笑,双手齐扬,两截断笔和两枚金花一齐脱射出。
夜叉婆正亡命奔开,又被金阳钟厉笑掩盖了暗器破空风声,及待发觉,噗!噗!两声,背心已中了两枚寒铁金花。
老婆子身形一窒,左背一阵椎心刺痛,又被两截断笔,洞穿而过。
只见她松手弃了拐杖,狼曝似一声惨叫,翻身滚下了千丈峭壁。
金阳钟扶壁而立,静静倾听着夜叉婆坠水之声,脸肉一阵抽动,终于缓缓倒地,木然仰望一线夜空,呢哺道:“笔断人亡!笔断人亡!笔断人亡!……”语声逐渐低弱,最后,已渺不可闻了。
苍穹如死,猿啼哀哀,险恶的峡中,一片阴森。
高翔越追越急,远远听得金阳钟厉笑回震之声,心头一阵颤惊,脚下顿时又快了一倍,疾如飞矢,直人峡中。
他一面奔,一面凝神倾听,一面又运目搜索,渐渐接近峰下,突然发现前面谷道断塌,已经无路可通。
急煞住前奔之势,凝聚目力,隔崖望去,赫然见金阳钟仰卧在对面谷道上,静静的一动也不动,下半身尽是血污。
高翔骇然大叫道:“金怕父!金伯父!”
连叫数声,不见金阳钟回答,他情知不妙,双臂一振,涌身便向对崖扑去。
那段被炸毁的谷道,约有十余丈长,断处深不见底。
高翔一掠十丈,堪堪要跨登对崖,力已不足,迫得五指疾伸,贯力插入山壁,暂时悬挂在千丈断崖上,换了一口气,然后两手交替,一尺一寸向前移去。
移行丈许,腰间一绷,扑上对崖,连忙蹲下身子,扶起金阳钟,却见他嘴角溢血,面色铁青,气息已若游丝。
高翔逞然摇撼着嘶声叫道:“金怕父!金伯父,您醒一醒……”
转念一想:“他气息生机将断,叫喊怎能听得见?唉!我怎会这么糊涂。”
于是,急急从怀里掏出金露丸药瓶,一口气倒出半瓶,塞进金阳钟口中,运功替他催力助长生机,费了许久工夫,金阳钟仅只略有微息,仍未醒转。
高翔又忖道:“无论如何,总要救醒他老人家,听取几句遗言,否则,将来如何对凤仪世妹交代。”
他心一横,又取出一只黑色药瓶来。
这只药瓶,是乾坤掌盛世充临死前赠给他的,瓶中便是天火教的毒丸,虽含剧毒,但高翔却知它最能提神聚元,当下毫未犹豫,就匆匆塞了两粒给金阳钟。
果然,两粒药丸人腹不到盏茶之久,金阳钟竟悠悠睁开了眼睛。
金阳钟双目已被毒粉所伤,茫然无法视物,举起颤抖的手在空中虚抓,喃喃道:“我在哪儿?我在哪儿?”
高翔含泪叫道:“金伯父……”
语声才出口,金阳钟突然如受电击,一把抓住了高翔的手肘,力道竟大得出奇,连声道:“翔儿!翔儿!我……我没有死吗?”
高翔鼻际一阵酸,泪水夺眶而出,但他不敢哭出声来,深吸了一口气,极力压抑住悲恸,轻声道:“伯父只是受了一点轻伤,不碍事的。”
金阳钟凄然摇头道:“不!你不要宽慰我了,我自己知道,两眼已被毒粉弄瞎,腿上伤口,流血大多,又中了韦天香那贱人两枚淬毒金花,早巳如油枯灯尽,伤得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