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彩雾笼沙洲 群丑弥天喧蛊语 流光照川峡 轻舟两岸渡猿声 [3]
南绮刚要依言行事,纪光因这回事败了固是尸骨无存,即使大获全胜,也不好办;况加爱孙受伤甚重,一个医治不了,解铃还须系铃人,所以到了此时,仍不愿把事闹得太大,弄到无法收拾,伤了这附近千百里内山人的情感,日后不好托足,正在为难,一听南绮要用火攻,连忙拭泪过来,再三拦阻,不到万分破裂,实难两立时,千万不可伤害妖童的性命。南绮见他老泪纵横,神情惶急,知道纪异身受蛊咬,他有些投鼠忌器,应道:“恶妖四处密布,不使现形,隐患甚大。看在老先生份上,暂留妖童活命,等毕道友回来再行法处置便了。”说罢,先对那数十道白光组成的一团空圈施了禁法。然后将葫芦盖揭开,往外一甩,一团火光飞将上去,只绕了两绕,便即收回。火光中一片彩烟冒过,妖童立时现出身形,只胸背衣服被火烧焦,余者并无伤痕,口中微微呻吟,尚未醒转。
甫绮再回头顺妖童来路一看,那万千天蚕恶蛊似飞蝗一般,成团成阵,在相隔十丈以外飞舞上下。每条俱长有数尺,金星闪闪,妖火焰焰,舞爪张牙,势甚凶恶,因被元儿网兜阻住,不得近前。南绮忙施禁法,暗中将蛊群围住,以免逸去。然后请花奇保着纪光祖孙,自己同了元儿手持网兜,飞身上前凭空便捞,相隔四五丈间,一捞就是一满网。二人再指着剑光飞入网中二绕,立时寸断粉粉。倒将出来,重又如法施为。那么厉害的恶蛊,似这样,不消片刻的工夫,便都化为乌有。
二人耳听玉花姊妹在石下说道:“天蚕已全数除尽,此刻我师娘正用天丝宝樟将那一位仙姑困住。此宝厉害,专污法宝、飞剑,一被网住,便难脱身,快去接应才好。纪异虽受伤,服了你们丹药,命已保住。只须将他伤处的毒制住,不令化开,少时事完,我姊妹便能想法救他。只要师娘不胜,大家都不妨事。妖童因我泄机,益发恨如切骨,趁他未醒,我姊妹仍回原处暂避,以防他以死相拼。”说罢,只见两条红光隐现着两条人影,向后崖蜿蜒而去。
南绮再看对湖,真真果为一层五色彩丝罩住,暗自吃惊。心想:“真真如此,自己也未必能够取胜,幸得擒到妖女的爱子,毕竟总算有些可以挟制。”便嘱咐元儿好好防守妖童,自己飞身过湖,会那妖女。
这其间最难过的,就是花奇一个。因知真真性情古怪,本领高强,又得过师父制蛊的传授,先以为必能获胜。谁知真真过湖,起初还占着上风,后来被那一团彩丝围住,方觉不妙,不消一会,纪异便被恶蛊所咬。花奇和纪异虽然聚首无有多日,一则二人天性俱是极厚,二则又是骨肉之亲,休戚相关,不由心痛已极。慌急中,随定南绮、元儿飞身磐石下面,聚在一处。忙将身带灵丹咬碎了两粒,撬开纪异嘴唇,塞了进去。又照着玉花所说,两手紧紧按住伤处周围,运用真气阻住蛊毒行化全身。自知真真如果真败,自己过湖也是无用。一心只在救护纪异,不特未顾及真真,便是南绮过湖,身侧不远现倒着一个被擒未死的妖童,也还以为元儿既能擒住,有他在侧,想必无碍,未放在心上。
结果几乎害了玉花姊妹性命。
南绮刚一过湖,天蚕童子便已醒转,知道功败垂成,身入罗网,皆玉花姊妹泄机所致,气得满口的牙乱错,越想越恨,早打点好了与玉花姊妹拼命的主意。准备天蚕仙娘如能全胜,或将自己救出,固不与这些敌人甘休;如是败了,也决不容玉花姊妹活命。
表面上装作重伤难支,呻吟不已,暗中却在运用邪法,将本命恶蛊驱遣出来,去害玉花姊妹。那蛊还未飞出,不料被元儿无心一脚,将妖童腮帮子踢碎,那条本命恶蛊恰在嘴里,妖童骤不及防,一护痛,将它咬作两段。两下里原是性命相关,当时妖童虽然疼晕过去,仗着平日修炼功深,一灵未涡,仍照原定主见,化身去寻玉花姊妹的晦气。那本命恶蛊经炼的人心血培养,最为厉害,未出时甚是脆弱,只一出现,便能大能小,变化隐现。玉花姊妹原是此中人,早就防到此着,几经行法抵抗,怎奈妖童自知难活,存了两败俱伤之心。如非南绮一时动念,命元儿前去看视,再等片刻,玉花姊妹力既不敌,又无法逃出求救,势必也将本命蛊放出,与妖童同归于尽了。
南绮见地下血肉狼藉,甚是污秽,意欲行法将它化去,流入湖内。玉花忙拦道:
“这个万使不得。蛊虽死去,余毒犹重。便连适才死的那些蛊,也须等事完之后,由我姊妹将余烬收拾在一处,想法封藏,放在深山穷谷幽僻之处,堆埋地底,方免害人;否则日久得着日月雨露滋润化育,其数大多,散布开来,不特纪家不能在此居住,附近数百里的人畜也无有生理了。”南绮闻言大惊,忙命玉花姊妹急速行法集在一处,用瓦坛盛起,事完再去埋藏,免得随风吹散,遗祸无穷。玉花对榴花道:“看神气,师娘纵能逃走,也无能为力了。此时我已悟出因果,索性就这样的做吧。”榴花犹自有些畏怯,迟迟不敢下手。南绮刚要催促,忽听远远一声惨呼。玉花流泪道:“师娘死了。”
这时天空蛊火业已消灭净尽,只见碧森森的浓雾和海中波涛相似,齐往那绿蛛身边涌去,渐渐四外露出天光。不多一会,碧雾收尽,现出真真和那两个道装女子。托盒的一个早将盒盖揭开,眼看比拷栳还大形如蜘蛛的怪物倏地缩小,飞入盒内。众人见真真脸上似乎蒙着一层油光,等到碧蛛收后,真真和那两个女子俱伸手向脸上一揭,才知三人脸上俱蒙着一层薄如明绢的面网。这一现出原来形貌,南绮首先一看那两个女子,一个着黑衣的不认得,另一个正是乃姊舜华的好友缥缈儿石明珠。不禁大喜,不等近前,便飞身上去迎了下来,接了来人一同飞下。
南绮手拉着缥缈儿石明珠,正要和众人引见,石明珠忙道:“南妹先不要忙,你们祸患尚未除尽呢。”说时目注玉花姊妹,似有疑异之容。南绮已猜知就里,便道:“石姊姊是说这些妖蛊的劫灰么?”石明珠道:“这些恶蛊虽然伏诛,但是它受过妖女多年心血祭炼,其毒无比。如被风吹散去,得了日月培育,雨露灌润,变化出一种毒虫,虽不似以前通灵厉害,常人遇上,便即遭殃。且其为数甚多,不知化生几千万亿。此时不设法消灭,一旦蔓延,这附近千里以内生灵无瞧类了。这两个山女身上也蒙有这类恶蛊,怎会在此?”言还未了,南绮抢答道:“姊姊放心。这两个山女姓聂,一名玉花,一名榴花,原是妖女的门人义女,被逼来投,如今已改邪归正。她们也说是恶蛊劫灰久必为害,正想法聚在一处,用坛子装好,寻一隐僻处所埋藏呢。”石明珠道:“你将它埋藏地下,年代一久,纵不被人发现,倘如遇见地震山崩,陵谷变迁,仍要飞散为害,终是不妥。幸得带有金蛛在此,除它不难。只是收集这东西,却非她本门的人不易收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