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第 一 节 [1]
暮春三月,江南是草长莺飞,而云贵边区,却依然霪雨连绵,寒风料峭;山区里,积雪还未化。
黔滇交界处胜境关,以西是高入云端的丛山峻岭。
这一带的气候委实讨厌,真所谓天无三日晴,地无三里平;可是这天却是晴了。
两匹骏马出了胜境关,沿大道进入丛山向西悠然赶路。右面那匹枣红健马上,惬意地坐着个二十三四岁少年郎,剑眉入鬓,星目隐现异彩,玉面朱唇,恍若临风玉树,俊美绝伦。他外罩墨绿色披风,内穿同色劲装,同色鸾带同色快靴,端的英风超绝,仪表出尘。鞍旁插着长剑,鞍后是长条子马包,看去定是赶长路的武林朋友。
左面马上人真抢眼,喝!是个俊少妇。美!真是美!春山眉,大眼睛像一泓秋水,瑶鼻下是颗小樱桃儿,颊旁两只笑涡儿,半露着半弧贝齿儿;真糟!凛冽罡风不识相,怎不怕吹破了她那不禁一吹的粉颊儿?
她,一身翠绿劲装,将外面的大氅,紧紧裹住她那娇美婀娜的身躯,马镫里那双翠绿弓鞋,天!再小的尺来量也不到三寸,小得可怜生。
别认为这朵嫩花娇滴滴,可是却带着满身刺,扎手得紧,不见她鞍旁的长剑,肋下鼓鼓的暗器囊,小小弓鞋前那锐利如刃的铁尖儿么?
在这边荒之地,哪儿来的一双金童玉女?说起来,简直吓人一大跳。
男的是近五年来,崛起武林的后起之秀,技臻化境震慑江湖的一朵奇葩,绿衣剑客方逸君是也。其实他为人并不可怕,行道江湖绝不滥杀,即使是万恶之徒落在他手中,除了被毁去武功外绝不会丢掉老命;所以五年来,他的名号确是够响亮。
至于这一朵娇花,乖乖!确是令人又爱又怕,提起来心痒痒却又胆寒。她是谁?横行江湖五六年,以艳冶淫荡名满天下的百花教教主伍云英。
一年前,百花教公开宣布解散,武林为之轰动,尤其是与百花教有关的江湖朋友,更是大失所望;等到他们确知百花教主改邪归正,下嫁了一代奇侠绿衣剑客时,酸甜苦辣的滋味,在每一个人的神色中都可明显地看出。
绿衣剑客是四川夔州人氏,结婚刚满一周年,这次在武昌府一门远亲中欢度新春,突然接到一位好友传来的警信,说是有人纠合几位早年的恶贼,要对他俩不利,要他们小心,免得被人暗算。
绿衣剑客在夔州本无亲人,而百花教主的教坛重地在雪山百花谷;也由于百花教主身怀六甲距临盆之期已是不远,不宜动刀动剑与那些恶贼争一日之短长。夫妻俩一再商量,决定尽速赶回百花谷,不必和那些恶寇拼老命。
正是生有时,死有地,半点不由人;你不想杀人,人家却要你的脑袋,这道理真说不清。
过了胜境关,大道蜿蜒盘山而上。这座险恶峻峭的大山岭,就是乌蒙山的余脉;这一段土名儿叫七星山,一直向东南伸展,东脉直入贵州地境,只见山外有山,岭外有岭,教人看了直摇头的,马儿也吃不消。
夫妇俩并辔而行,进入了云南地境,沿途不见敌踪,他们大放宽心。大道向上盘升,百花教主突然一蹙秀眉,用手按住小腹,对绿衣剑客似嗔非嗔地说道:“逸君,都是你不好。”
绿衣剑容看了她那逗人爱煞的媚劲儿,惑然道:“亲亲,我怎么不好?”
伍云英蓦地脸泛红霞,噘着小嘴儿说道:“小家伙在里面踢腿蹬拳,准是个不安分的小东西,教人多难受嘛!怎么不是你不好?”
这时正在下坡,绿衣剑客呵呵一笑,凌空飞腾而起,轻似鸿毛落在她身后,一手挽住她微突的柳腰儿,一手探囊取出一颗白色腊丸,捏碎腊衣,温柔地送入她樱口中,在她耳畔柔声说道:“亲亲,哥不好,以后责罚哥吧!先吞下这颗安胎丸,小东西会安静些的。唉!长途跋涉,苦了你了。”
伍云英偎在他怀中,用梦也似的声音说道:“哥,大概十天后可以回谷了;以后我你不再出山,在这世外桃园里安度余年,有你在我身边,一切我都不在乎了。哥,你快做爸爸了,你说,是娃儿好,还是丫头好?”
“亲亲,给我生个像你一样美的天仙,好么?”
“不!要像你一样的雄壮英俊小逸君。”
“哈哈!我准会如愿以偿,你别想。”
她撒娇地一扭柳腰,不依地说道:“胡说!我要娃儿。”
“我绝不胡说,听人说,脐儿尖尖,必是千金,所以必定是个天仙。”他的左手轻轻由腹脐上往下滑。
她嗯了一声,将粉颊藏在他领下,闭上双眸,用玉手虚拦他的虎掌,呢声轻说道:
“哥,不要……唔!”
他亲了她一下,甜甜一笑。马儿踏着轻快的碎步,向山嘴驰去。
绕过山嘴,官道又向上升,林木一片新绿,由路右崖上向下伸垂路中。
“亲亲,小心了!前面林中并无鸟雀清鸣,定然有人隐伏在内。这儿上不沾村,下不近店,绝无樵子采薪,我得先走一步。”
声落,人凌空升起,落在他自己的坐骑上,抓过马儿头上的缰绳,双腿一夹,泼刺刺向前驰去。
伍云英一抖缰,随后跟上。
蓦地里,崖上升起一声长笑,直薄耳膜,显然发笑之人中气充足,定不是等闲人物。
笑声一落,宏亮的嗓音倏扬:“老爷生长在山边,只爱娇娃不爱钱。呔!你这根岔枝儿,老爷非砍掉你不可。”
声落,“喀嚓”一声,一棵海碗大的巨树,“哗啦啦”向路中飞落,差点儿把绿衣剑客连人带马压个正着。
马儿一声长嘶,后退丈余。
缘衣剑客剑眉一轩,说道:“阁下下来罢!方逸君早就料到有人等着。”
“哈哈!咱们也不想偷偷摸摸,谁教咱们与百花教主是老相好呢?哥儿们,亮相啦!”
声落,衣袂飘风之声大起,人影乱闪,出来了五个彪形大汉,往路中一站。
头一个豹头环眼,身高八尺,像一座小山,粗如树桩的膀子,倒提着一把沉重的开山大斧。
第二位年约王十上下,白净面皮,鹰目放光,身材也在七尺以上,腰带上,插着一柄沉重的铁佛手。
第三位年约二十五六,一表人才,可惜目显阴森,唇薄如纸,身材也有七尺以上,手中挥着一把纯钢阴阳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