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梦里缠绵 [4]
卓无忧横越过稠密的宴席,数百双眼睛同时目送他离去,眼神中尽是鄙夷、轻视、憎恶、怨忿之色。
横过这卓府的大厅,比横过刀山火海更难。
耳畔传来宾客们的窃窃私语,但卓无忧脑海仍是一片空白,一句也听不进耳里。
虽然他还未知道爱情到底是甚么一回事,但他自问绝对无法跟一个毫无感觉,形同陌路的人厮守终老。
他不想误己。
更不想误人!
因此,他宁可选择违抗父命,带上不孝之名,也不想误己误人一生。
他也曾问过自己,难道就此孤独终老?
他也无法回答这问题,感情一事,始终无法强求。
也许,他还在等,等那仍未出现,却可能永远不会出现的一个人。
一个梦。
卓无忧就这样踏着自我的步伐,向着漆黑昏沉的街角步去,寻那个虚无的梦。
夜幕虽已降临,但夜还未深,繁华的西歧城被万家灯火照耀得如同白昼,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
走在热闹喧哗的大街上,一份莫名的空虚感从卓无忧心底骤然涌起。
漫漫长夜,他不知该到何处。
虽然刚才仓猝离家,但他身上带备的银两仍是十分充裕,足可找一间上等客栈住上一段日子,但他现在只想找一处绝对宁静的地方,好好想清楚该如何面对他的严父卓山。
终于,他想到了一处既无人骚扰,又可让他长期居住的地方。
那就是他的师门,位于西歧远郊,隐宝山上的广成仙派。
由西歧城步行至隐宝山,至少需要三、四个时辰,但长夜漫漫,正好以此来消磨时间。
于是,卓无忧朝着隐宝山的方向而去,步出了西歧城,与繁华盛况越拉越远,直至茫茫天地间,彷佛就只剩下他一人在走着……
不知不觉间卓无忧已走了接近两个时辰的路,西歧城的灯火亦已在恍惚中失去踪影,只有忽明忽暗的月儿在照耀着他的路。
幸好由西歧往隐宝山并没有遮天蔽月的大丛林,而且山路也不算迂回曲折,故此仅靠月亮昏暗的光华也能摸黑上路。
走了近两个时辰,卓无忧感到有点疲倦,于是在路旁一块高及人腰的石上坐下歇息。
休息了一会,正要继续赶路,右方的树林忽然传来一些声音。
此时正是夜阑人静,纵是一些极轻微的声音也能清楚听到,何况卓无忧乃习武之人,听觉更是比一般人敏锐。
他连忙收慑心神,细心辨别那到底是甚么声音。
细听之下,那原来是一些杂乱微弱的脚步声和混浊的呼吸声,而且是由两里外传来。
夜深且沉,究竟是谁还在这荒山树林中赶路?
好奇心驱使下,卓无忧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摸索而去。
卓无忧展开轻功,数十个起落已纵至两里之外。
月色朦胧昏暗,卓无忧仅看见十多丈外有一条纤瘦的人影,而那些声音,便是自这人传来。
那纤瘦人影行路时脚步虚浮,东歪西拐,步履不稳,看来是受了伤。
卓无忧正想上前看个究竟,谁知那人一个跄踉,身形向前跌荡,看来是支持不住,快要仆倒地上。
卓无忧情急之下,急展轻功,双腿使劲往地上一蹬,如箭般疾射向那人。
倒算卓无忧轻功不弱,及时赶到那人所站的位置,而那人亦顺势倒入卓无忧怀中。
卓无忧蓦地惊觉,这人原来竟是一名女子。
卓无忧向来甚少接触异性,如此亲密相拥,这还是第一次,一颗心不禁不受控制的怦怦乱跳,一时间竟完全不知所措。
他略一定神,发觉那女子没有推开他,原来竟已晕倒过去。
他轻轻推开那女子,只见她浑身血污,脸上、身上染满污垢,面色苍白无比,跟死人没有两样。
卓无忧轻探其鼻子,发觉她已气若游丝,登时大吃一惊,连忙运掌轻按其小腹,输进内力保其心脉。
卓无忧在广成仙派习武二十多年,武功修为已甚不简单,内力一到,女子的气息渐转旺盛。
卓无忧细察之下,发觉这女子受了极重的内伤及外伤,若不尽快医治,恐怕性命难保。
他当下不再多想,急抱起那女于,展开其足以独步江湖的轻功,朝隐宝山飞纵而去,转眼间已失去踪影。
月,依旧忽明忽暗地照亮着每一寸土地。
可是,这已是另一个晚上了。
这是三天后的晚上。
广成仙派的一所客房内,卓无忧正细心看顾着那晚所救回的神秘女子。
虽说在此深宵时份,实在不应孤男寡女独处一室,但卓无忧既是为了救人,而且自问绝无半分歪念,于是也就不再避忌。
当晚卓无忧把这名女子救回广成仙派后,立即以药物及内力替其治疗。但她所受的内、外伤均极严重,故仍一直昏迷不醒。
然而,经过卓无忧这三天的悉心治疗,她的血脉气息已渐渐转旺,因此卓无忧估计她在今晚之内必会苏醒过来。
朦胧的月色,从窗户照射进来,刚好照在那女子的面上。
只见她脸上的污垢已被洗涤净尽,现出了一副秀丽绝伦的面容。
弯弯的柳眉,高挺的鼻子,娇艳欲滴的樱唇,衬在如瓜子般的脸庞上,叫人难以相信世上竟有配合得如此完美的五官。
她的一张粉脸虽仍是有点苍白,但双颊却出奇地浮现出两团红晕,表现出一种凄迷的美。
卓无忧坐在椅子上远看着这张仿若天仙般的俏脸,不禁看得痴了。
这数天以来,他每次看她一眼,心内都会泛起一种奇怪的感觉,教他神魂颠倒。
正在他看得出神之际,那女子长而鬈曲的眼睫毛轻微地颤动了几下,喉头发出了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呻吟声,那薄而柔软的眼皮继而缓缓张开。
卓无忧紧张得立即起来,站在床沿静心等待。
她双眼缓缓睁开,清澈如水的明眸中带着疑惑和迷惘。
卓无忧连忙向她解释:
“姑娘,不用惊慌!在下卓无忧,数日前经过树林时且姑娘重伤昏倒地上,故冒昧带姑娘回来治伤。在下只出于一片救人之心,并无恶意,请姑娘放心。”
那女子并不答话,更欲坐起来。岂料她一移动身子,牵动身上伤势,身上十多处地方即传来如刀割针刺般的剧痛,不禁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卓无忧见状即道:
“姑娘,你日下虽无性命之虞,但内伤外伤仍极严重,故希望姑娘别要乱动,以免影响伤势。”
那女子终于开口说话,只听她声如燕语,娇柔动人,袅袅地道:
“那,我要多久才能痊愈?”
卓无忧答道:
“依在下愚见,姑娘至少要休养一个月以上方能痊愈。”
那女子听罢,没有作声,明亮的眼眸中闪现出一股莫名的忧郁。
卓无忧知她定然心有郁结,忙拉开话题,问道:
“对了!在下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女子幽幽地答道:
“我叫若梦。”
卓无忧一听,不禁脱口道:
“人生若梦,来去匆匆,好美好充满深意的名字。”
给卓无忧一赞,若梦双颊一红,却道:
“卓大哥,我……”
卓无忧随即问道:
“姑娘,请问有何吩咐?”
若梦有点不好意思地道:
“我……我有点肚饿。”
卓无忧登时如梦初醒,道:
“对了!姑娘昏迷了数天,一直未有东西下肚,定然饿得紧了,让我去找找有甚么食物可给你充饥吧!”说罢即转身往房外走去。
看着卓无忧渐去的背影,若梦眼中闪出一丝感激之情,但不一会又被那股忧郁所掩盖。
究竟,她的心内藏着甚么忧郁?
她又有着一段怎样的身世?若梦,会否就是卓无忧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