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第十六章 鸿门之宴 [2]
只有当他看到张良一脸微笑、胸有成竹的样子,他才稍稍地放了点心,同时深深地吸了口气,镇定住自己的情绪。
然后他便看到了项羽笑迎出来,一路喊道:“可想死我了,匹鹿一别,屈指算来,你我应该有小半年不曾见面了吧?”
刘邦恭身行礼道:“本公心中也时常惦念大将军,此次前来,便是请大将军进入关中。”
项羽赶忙将他扶住,把臂而行道:“这如何使得?我之所以驻军鸿门,乃是遵守约定,不入关中一步,沛公既比我早一步占领关中,这关中自然就是沛公的,谁若相争,我项羽第一个就不答应!”
刘邦与他相对入座,摇了摇头道:“大将军此话差矣,本公既蒙怀王错爱,封为沛公,已知足矣,怎敢在关中称王?虽说这关中是由本公先进,但追本溯原,本公自沛县起事,到投靠楚国,一直就是大将军手下的一员战将,所以这关中只是本公为大将军打下来的,真正应该在关中称王的,惟有大将军!”
项羽见他说得这般诚恳,连称“不敢”,心中微有几分诧异。
他征服章邯秦军之后,心系与刘邦之约,由西而来,一路上逢城掠城,逢市过市,以秋风扫落叶之势,迅速赶至关中东边的门户函谷关,准备由此进入关中,谁知这函谷关正是宁秦城守格瓦的辖地。格瓦带兵打仗颇有一套,又善用函谷关险峻地形,竟然以区区数万人马,挡住了项羽四十万大军前进的步伐。等到项羽费尽心机,好不容易攻克函谷关时,这时消息传来,说是沛公刘邦只凭十万人马,已经抢先进入关中。
项羽闻言,勃然大怒。
他虽奉怀王为主,其实心中一直想要自立为王,是以绞尽心机,才想了一个办法,与各位君侯将相当着怀王约定:谁若先入关中,谁就在关中封王。
他之所以如此做,是因为他深知关中地区有山河阻塞四方,地势险峻,土地富饶,又是大秦根本之地,不是一般的人可以攻占下来的。当时在楚国将领中,真正具备这种实力的,除了他自己之外,再找不到第二人。
可是他万万没有料到,大秦连年征战之后,国力已弱,根本无法再像过去那样可以持久作战,竟然被沛公刘邦以十万之数的兵力,抢入关中,拣了一个大便宜,这怎不叫项羽生气?
便在这时,谋臣范增献计道:“沛公在山东一带的时候,贪于财货,喜好女色,可是一入关中,却对财色二字不再有兴趣,这就说明此人志气很大。属下曾经派人观望他那方的士气,发现总是五彩斑澜,颇具龙虎之气,看来要与大将军争天下者,正是此子呀!”
项羽心中一惊,俯身问计。
范增微微一笑道:“好在他此时尚在大将军的控制范围,找个借口,将之杀掉,便可永绝此患!”
可是刘邦心思缜密,深谋远虑,行事滴水不漏,难有话柄授人以实,项羽与范增商议良久,竟然寻不到一个可以动手的借口。
也是机缘巧合,适逢五音先生有书函送至,项羽一看,又惊又喜。
他惊的是流云斋与问天楼一向势不两立,如果刘邦的背后确有问天楼的支持,那无异如虎添翼;喜的是一旦这是事实,那么他就可以师出有名,堂而皇之地将这个威胁尽化无形。
但是项羽绝对不是一个行事鲁莽之人,绝不会仅凭五音先生的一面之词就杀掉刘邦。他深知此时正是乱世未定之际,以刘邦的能力,正可大大借重,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和证据,他是不会动手的。
于是他一方面暗中调兵遣将,对霸上形成合围之势,以防刘邦率军逃逸;一方面借仰慕虞姬为名,派出人手,着手调查传言的真实性。直到他确认卫三公子的问天楼的确与刘邦有同盟迹象时,这才下了决心,摆下鸿门宴,必要将刘邦置于死地。
可是水无常势,事无常理,世间万事万物绝非一成不变,等到项羽见到“虞姬”之时,他固然惊于“虞姬”的美艳,但更让心惊的是,他却从“虞姬”的嘴中得到了与他掌握的证据截然相反的东西。也就是说,在“虞姬”的嘴里,刘邦不是一个胸怀野心的逆臣,倒成了一心维护自己的大大忠臣。
这让他好不容易才下定的杀心又动摇起来,为了保险起见,他决定让刘邦当面对质,给他一个洗脱嫌疑的机会。
大家入席坐定,酒过三杯,项羽突然似是无心地问道:“我听说沛公未起事前,也是江湖中的一号人物,手下一帮追随者,也大多是沛县七帮的旧部,不知此话可真?”
刘邦心道:“你总算话入正题了。”当下不慌不忙地道:“正是。”
“那么沛公一定知道江湖上的‘五阀’一说?”项羽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呷了一口酒道。
刘邦笑道:“五阀之名,天下皆知,本公虽是孤陋寡闻,却还不至于连这个也没有听说过。”顿了一顿,又道:“流云斋、入世阁、知音亭、问天楼、听香榭,五大豪阀,并存江湖,堪称当今天下最大的五股势力,而大将军您不正是流云斋的阀主吗?”
项羽的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细缝,寒芒暗藏,直射刘邦的脸上,似乎想从他的脸上寻找到可疑的迹象,但最终他却失望了。
“此人若非忠直之士,便是大奸之人,喜怒不形于色,难道说他真的内心无鬼?”项羽心中暗道。
这时坐在项羽身边的范增站了起来,微微一笑道:“这么说来,沛公也应该知晓我流云斋在江湖中的宿敌了?”
项羽闻言,重新将目光投射过去。
刘邦哈哈笑道:“范先生莫非是想考校本公的江湖见识么?”
“不敢,只是随口问问罢了。”范增尴尬一笑道。
“本公既然投身在大将军帐前,当然对大将军过去的事情有过耳闻,假若传言不差,本公记得流云斋最大的宿敌当是卫三公子的问天楼。可是范先生常年伴随大将军左右,你可知道大将军生平最恨的人是谁?”刘邦转眼望向项羽,微微一笑,神色一如往常,反而问起范增来。
项羽听得刘邦问起这个话题,不由怔了一怔:“我平生最恨的人会是谁?”一时之间,竟连他自己也想不起来。
“我想,应该还是卫三公子吧?”范增犹豫了一下道。
刘邦摇了摇头道:“卫三公子也许是大将军的所恨之人,但说到最恨,只怕是淮阴的纪空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