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海飞龙记 - [柳残阳]

第一章 岩山郁林孤屋惨 [4]

  接着,是一个较为清晰的“口”字,贺苍似是要说明什么,他的左脚尖便斜斜的指在“口”字下方。

  另一个图形更为模糊难辨,仿佛贺苍已经到了最后咽气的时刻,他一定异常焦迫的想完成他的提示,他的右脚伸在这边,草草的点了三个点,成“。”。“形,三个点连着一个勉强可以认出的”十“字。

  所有能以分辨出来的图形,便只有这些了,看着这些凌乱的,模糊又草率得鬼画挑符般的图志,可以想见贺苍在油于灯未灭,魂灵飘摇之前的那片刻是如何的急切与不甘,仇恨又悲恐,他受创至深且命在顷刻,更且仰头挺颈,筋肉僵硬,但他却凭借了一股热切的,坚强的复仇意念,几乎盲目只以感触的用脚血涂出这几个图形来,他的希望,他的满腔悲愤,也就会寄托在这不可期的迷蒙的启示上了。

  幽幽的,宫笠问:“你看出什么来了?”

  凌濮舐舐唇道:“是的,头儿这像是一只梨子翅膀,那边是个口子,但这边是三个点,另外好像是个‘十’字吧?宫笠拭去眼角残存的泪痕,道:“我也只看出这些……老贺想要表达些什么意思呢?想要告诉我什么秘密呢?他是位镇定冷静惯了的人,该不会在咽气前的一刹神智紊乱,而做出些无意识的表示来吧?“凌濮肯定的道:“我以为绝不会,头儿,如果贺大哥当时陷人晕沉迷乱,神智不清,他就不可能想到像这样暗示我们了,这种做法乃是绝对头脑清醒的人,才想得到的,何况贺大哥素来稳定坚强,就在生死交关的一瞬,他也必能保持明白。”

  点点头,宫笠道:“说得有理,我也希望是这样。”

  搔搔头,凌濮苦笑道:“但贺大哥用脚尖涂抹出来的这几个的图记,乃是暗含着什么意思呢?头儿,你与贺大哥交往有年,该可以揣测一二吧?”

  踱了几步,宫笠道:“我得仔细想想。”

  说着,他到贺苍尸旁盘膝坐下,目定定的瞪着地下这几个血糊糊的图记,整个心思完全贯注了进去。

  悄悄的,凌濮走进了旁的侧寝室中。

  当凌濮出来时,他的手上已多捧着一柄宽阔的熟牛皮鞘子,金线绞缠握柄的厚背刀,这是贺苍生前赖以护身成名的兵器,凌濮找了出来,将它轻轻的倚在墙边,同时屏息静候宫笠苦思的结果。

  哺哺的,宫笠反复的念道:“梨…飞梨?有翼的梨?不对,这没有意义,会是代表一张上宽下窄的人脸?但那两边挑起的两撇又代表什么?角?梨会生角?不可能-…。

  人的头上会长翅膀?会生角吗?不,只有某些畜类的头才有角,飞禽才有翅膀,老贺是在想启示我哪一种特有的标志?梨,带翼的梨?有角的人头?羊的角?牛的?……“猛然,宫笠大叫:“凌濮。”

  一个箭步抢上前来,凌濮紧张的问:“发现什么端倪?头儿。“双目光芒闪闪,额际血脉贲张,宫笠急促的道:“你看,这像不像一只牛头?”仔细注视着那个图记,凌濮连连点头:“经头儿这么一说,倒看着颇为相似,嗯!像只牛头。”

  宫笠咬牙道:“渤海‘飞云岛’的‘金牛头府’!”

  凌濮怔了怔,迟疑的道:“会是他们?”

  神色是狰狞的,宫笠铿锵的道:“普天之下,以牛头为标记的只有他们这个堂口,金牛头,‘金牛头府’,没有第二家。”

  凌濮小心的道:“这……会不会是只羊头?”

  宫笠阴沉的道:“注意这两撇是左右上方挑去的,像牛角,没有羊角会是这种形状的,而且,武林中根本没有闻及有以羊头做记号的帮会及个人!”

  尴尬的,凌濮道:“贺大哥能再画清楚点就好了。”

  瞪了凌濮一眼,宫笠重重的道:“老贺身受致命重伤,又在急怒惊恐交逼之下,气息奄奄,危在旦夕,且以足为笔,又仰首无能下视,在这种情形里,他能点出了这样的轮廓,业已难得之极了,你还怎能苛求他像位丹青妙手般,好整以暇的精工绘制一个牛头给你?”

  凌濮面红耳赤的垂下头:“头儿,怨我失言-…。”

  长叹口气,宫笠忧伤的道:“别怪我斥责你,凌濮,我的心情太恶劣……我几乎可以想像到老贺当时的情形,他一面忍着无比的痛苦,抗拒着死亡的压力,一边以无限的恨,沸腾的怒,人骨的怨,用最后一口气,一点余力,蘸着他自己的血在艰辛的涂抹着这几个图案,我似乎可以听到他那粗浊的喘息,发自灵魂深处的诅咒,牙关的切磨……我好像能以到他歪曲的脸,移位的五官,双瞳中的血光……他是多么的期望我们能早些赶来,我可以断言,在他临死前的片刻刹那,他还渴盼我们能适时出现……他在完成这后,便会将所有的希冀寄托在他所遗留的暗示上,他会一遍又一遍的祈祷我能发现,他会泣血无声的盼望我们能体悟出这些图记的含意,他将他的仇,他的血债,他魂魄的安宁,全附托在我们的身上…“凌濮稳定的道:“我们会如他的愿的,头儿!”

  宫笠低沉的道:“是的,我们一定会的。”

  说着,他的目光又投注在地下那个“口”字,三个点,与那个粗可辨认的“十”字上,默默又陷人沉思。

  良久——凌濮注意到宫笠的浓眉紧蹩,嘴唇闭合不动,目光迷惘,他便晓得宫笠显然是迷失在另外这几个记的朦胧中了。

  不知什么时候,外头的雨已停歇,周遭却越发沉寂了,静得没有一丁点声息,宛如可以听到水滴的声响,这一隅,空气似也凝冻了。

  “千叠岭”默默耸峙,松林青翠郁郁,木屋里一片惨愁,遗骸残血,阴风隐隐,死了的人不会感觉,活着的人却心碎了。

  当屋里的光度更形暗涩之后,凌濮终于悄悄的道:“头儿,我们先为贺大哥料理后事吧?天快要黑啦!”

  惊然醒悟,宫笠沉重的抬起头来,伤感的道:“天快黑啦?我却尚未想出另外这几个记号的含意来。”

  凌濮道:“不用急,头儿,这几个记号我们全不会忘记,它的开头已深深刻在我们脑子里了,总会叫我们悟透的,贺大哥将会在冥冥中帮助我们,头儿,更何况我们如今已有了‘金牛头府’这条线索可以追循。”

  缓缓站起,宫笠木然道:“但愿我们能替老贺伸冤雪恨,否则,他在泉下不会瞑目,我们活着亦将终生遭受心灵上的煎熬……”

  吁了口气,他又道:“我们动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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