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回 [7]
只听那两个蒙人并未就此离去,依旧叽叽咕咕和吴可掬说个没完。
后杞明那宛如芙蓉般的脸上逐渐露出不耐烦之色,一等那蒙人说完,便自问吴可掬道:“他两个为何还不走?”
吴可掬迟疑了一下,道:“这厮刚刚说到,姑娘囚禁在他们部落里的那个人……”
语至中途顿住,帐中诸人除开苏白风外,却都不约而同露出紧张的神态,苏白风睹状,暗暗纳闷。
后杞明沉着嗓子道:“说下去——”
吴可掬道:“那人业已醒转过来,虽然手足不会动弹,但已使得他们不知所措,不知如何来处理,特来请示姑娘。”
后杞明美颜霍变,道:“你所配的朱砂鼎雷火散,不是说常人服下后,在七七四十九个时辰内不会醒转么?安今如何出了砒漏?”
吴可掬道:“老夫是这么向你担保过,但问题却在那人并不是个常人啊,好在他仅只苏醒而已,身子不能动弹,尚无大碍。”
后杞明道:“此事玩笑不得,你该当知晓如何处理……”
吴可掬道:“我过去瞧瞧也好。”
正待举步,一直闷声不响的巨灵双剑忽然齐步上前。
吴可掬道:“贤昆仲莫非有意代劳么?”
韦老大道:“你留在此处,我们去处理。”
这巨灵昆仲当真惜语如金,绝不肯多说一个字。
吴可掬望向后杞明,显然欲征求她的意见。
后杞明颔首道:“让韦氏兄弟去也好,你留着,我还有用你之处。”
吴可掬道:“如此就偏劳贤昆仲了。”
韦氏兄弟这次一个字也不说,转身便走。
吴可掬却把他们叫到身边,附耳悄声说了几句话。
两个蒙面人随后转身,临出帐之际,分别瞪了苏白风一眼。
苏白风晶瞳一转,不明瞥见那两个蒙人瞪他之时,眼中竟然满布怨毒之色,但只一瞬,又恢复如常。
这时谁都没有注意到那两个人的反常神态,只有苏白风在无意中瞥见了,心口不由重重一震。
对这种怨毒的神色,但非但不陌生,反而觉得异常熟悉。
那是从他先时碰上的几个丐帮好汉脸上所发现的,那些丐帮中人对苏白风误会太深,以为他斩杀了同门兄弟,是以碰见苏白风时,俱都情不自禁会流露出似此怨毒恶恨的表情……
一念及此,苏白风脑际忽然转过一道奇怪的念头,默默对自己呼道:“莫非——莫非这两个蒙胞装束的汉子,压根儿就不是蒙人,他们两人莫非也是丐帮的兄弟,只是穿上蒙人的衣服,学着蒙人说话罢了,然则他俩借故冒险混进这里,其意何在?”
想到丐帮,苏白风再忍不住激动之情,暗忖:“如果这两人真是丐帮兄弟改扮的,那么他们言谈中所提及,囚禁在蒙人部落里的那个人,敢情便是云龙翁,唉,丐帮龙头,怎会沦落为囚,诚然太令人难以置信了……”
他下意识里用手摸了摸怀中的纸条,那张插在箭头上的纸条,最后两句不是写着:“欲见云龙,就在眼前”么?
照此而观,他的推测,并非全无可能。
等到巨灵双剑那两个蒙人装束的汉子离开后,后杞明立刻问吴可掬道:“适才你与韦氏兄弟咬耳,说些什么话?”
吴可掬沉声道:“姑娘想必已瞧出,那两个蒙人行迹十分可疑……”
后杞明道:“你的看法呢?”
吴可掬道:“他俩的衣着,虽有几分与蒙人相似,但他们的蒙语荒腔野调,非但语音不准,我从没有听人说过这样差的蒙语。”
后杞明抵掌笑道:“果然不愧是酒中之枭,喝酒之后,更是神智清醒,竟能识破那两名汉子的破绽,此刻你定必已想出他们的身份来了。”
吴可掬迸出口两个字:“丐帮——”
后杞明道:“云龙翁手下,无疑已有不少人混进这里,我虽将他囚禁在蒙人部落,仍难以瞒得过这些叫化儿的耳目,好在你已授命巨灵双剑处理此事,双剑行事一向干净俐落,我也就放心了。”
吴可掬不再说话,帐蓬里突然沉寂下来。
后晓南仍然端着一杯酒,站在苏白风面前倾听他们的谈话,此际见大家都已不再开口,正要将酒杯放回几上,那后杞明美目一转,道:“二妹,你手上的那一杯酒,还未让苏大侠喝下去么?”
后晓南无言地端起酒杯,先自喝了一口。
吴可掬道:“好,好,新娘子酒已沾唇,苏大侠可不能再懒着不喝了!”
端木无容插口道:“正是,他总不能丢我们男人的脸,连一杯酒也喝不起……”
苏白风明知他们硬逼自己喝酒,其中必然有古怪之处,但目下已不容他再推三阻四。
何况后晓南已先尝了一口酒,足证酒中无毒,因此他不再犹豫,接过酒杯,仰首一饮而尽。
后晓南俟他将酒喝完,眼中忽然闪过一抹异样的光采,那光采揉和着多种复杂的表情,带着几分欣喜,又仿佛带着几分恐惧。
苏白风却未发现到后晓南神情的变化,口中赞道:“好酒!好酒!”
端木无容冷冷道:“自然是上等好酒啦,令夫人难道还会用劣酒敬你不成?”
端木无容可是个言不轻发的人,他这句话说出来,苏白风立刻耸然失色,连手里酒觥都掉到了地上。
他失声道:“你说什么?谁是谁的夫人?”
吴可掬悠悠笑道:“你还不知道么?刚刚你在这帐蓬里点的两只红烛下,和二小姐共饮一杯凤凰花雕,这在关外的风俗来说,便等如成了亲,你与二小姐连理既结,此后便如交颈鸳鸯,共偕白头……”
苏白风呐呐道:“但依咱们中原礼俗,婚嫁大事,首先应选个黄道吉日,由长辈主持其事,此外还有……”
后杞明截口打断道:“说得固然不错,是只此地方远离数百里的西垂大漠,所谓入境随俗,婚事既然在此地举行,就得依此地的风俗,你说对不对?”
苏白风顾不得后晓南的反应,摇头道:“无论如何,在下终不能承认……”
端木无容冷笑道:“生米已煮成熟饭,何况还有我及吴老在旁见证,承认与否可由不得你了。”
苏白风一颗心子直往下沉,不知何故,少主人嘉玲的倩影恍忽又跳到他的眼前来,一时间只觉心紊之乱,无以复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