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灵 - [倪匡]

第二部:奇怪的梦话 [2]

  我点头道:“好,我向乔森转达你的要求。不过,作为过去曾认识过,我劝你,就算没有请柬,你也不要乱来,看来你无论如何不像是一个可以在这个展览会中成功偷取珠宝的人。”

  金特没有反应——这是意料中的事,我走出书房,他也没有送出来。

  这个居住单位的面积相当大,还有着楼上,看来只有金特一个人居住。我在想:普索利爵士对金特这个人的了解太差,说甚么他曾在希腊的修道院居住过,又说他曾做过苦行僧。哼,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

  出了那幢大厦,回到酒店,经过大堂时,一个职员交给了我一张条子,我打开一看,条子是乔森寄给我的:“午夜左右,请到我的房间来。”

  我并不觉得甚么奇怪,展览会两天后就开幕,看来他要连夜工作。

  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休息了一会,和白素道了一个电话,在午夜之前十分钟,我离开了房间,到了乔森居住的那一层,按了门铃。来开门的,是那两个年轻人中的一个,我道:“乔森约我来的。”

  他“啊”地一声:“乔森先生还没有回来。”

  我看了看时间,是午夜之前的五分钟。做惯情报工作的人,一定会遵守时间。所以我说道:“不要紧,我等他。”

  年轻人让我进去,正如他曾说过的,进去是一个起居室,两边都有房间,我坐下之后,那一个固执的年轻人也走了出来。

  我和他们打了招呼,闲聊着,时间已是零时二十分了,乔森还没有出现。我开始有点不耐烦:“他在甚么地方?还在工作?”

  那固执的道:“不知道,自晚上九时之后,就没有再见过他。”

  我不禁有点担心:“经常这样?”

  两人互望了一眼,一个道:“以前不是,这几天……才这样,有几个小时行踪不明。”

  我吸了一口气,向乔森的那间房间望了一眼:“还说梦话?”

  两人一起点了点头,我走过去,在关着的房门上,叩了两下:“房间的隔音设备不错,他习惯开着房门睡觉?”

  我这样说,用意十分明显,如果乔森关着门睡,他就算说梦话,两人也听不见。

  固执的那个明白了我的意思,立时道:“没有,他没有这个习惯,我们也没有。”

  我陡地一呆:“甚么,你是说,乔森的梦话,隔着两道门,你们也可以听得见?”

  那年轻人道:“不是听得见,是被他吵醒的。”

  我一时之间,不禁讲不出话来,呆了半晌,只好道:“那么,他不是在讲梦话,是扯直了喉咙在叫喊。”

  两人叹了一声:“差不多。”

  我感到事情十分特别:“他叫的是……”

  那固执的立时接上去:“他叫的是:‘我没有,我们没有!你有?你们有?’”

  我道:“那是甚么意思,你们没有问?”

  固执的那个道:“乔森先生很严肃,我们不敢详细问,只是约略提了一下,他说他在说梦话,所以我们就以为他在说梦话。”

  我越来越奇怪,正想再问下去,有开门声传来,门打开,乔森出现在门口。他的样子,像是刚和重量级拳手打完了十五个回合。

  我不是说他的头脸上有伤痕,而是他的那种神态,我很少看到过有人的神态会疲惫成这个样子,他走进门来的时候,脖子像是湿面粉一样地下垂着。

  我失声道:“乔森,你从哪里来?干了甚么?”

  一听到我的声音,乔森震了一震,抬起头向我望来。这时候,我才知道乔森并不是疲倦,而是沮丧。他眼神散乱,所表现出来的那种极度沮丧的神情,真是令人吃惊。

  不单是我,那两个年轻人也张大了口,合不拢来,乔森一看到起居室有人在,陡然之间,吼叫了起来,他是在吼那两个年轻人,声音嘶哑:“你们为甚么还不去睡?”

  那两个年轻人吓了一跳,忙道:“等……你!”

  乔森继续在骂:“有甚么好等,滚回你们自己的房间去。”

  他一面叫着,一面极其失态地向前冲来,又大叫道:“快滚!”

  这一下呼叫声之大,令人耳际起着回响。我在这时,突然想起了一点:隔了两道门而可以将人吵醒的叫声,一定就这样大声。

  那两个年轻人忙不迭进房去,立时将门关上。

  乔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伸手在脸上用力抹了两下,坐了下来,双手捧着头,身子在微微发抖。

  在这样的情形下,我实在不知如何才好,只好问他:“怎么啦?”

  乔森过了好一会,才陡地站起,背对着我,倒了一大杯酒,一口喝乾。当他再转过身来时,已经完全恢复了常态:“没有甚么,你怎么不喝点酒?”

  我盯着他,眼睛一眨也不眨,心中在找着骂人的辞汇。老实说,我骂人的本领也不算差。可是我从来也未曾见过一个人厚颜无耻到这种程度,说谎说成这个样子的。要找出骂这种人的话,倒真不容易。我不怒反笑:“好,喝酒。”

  我也走过去,倒了一杯酒,然后,我举起酒杯,对着他:“乔森,给你两个选择。”

  乔森不明所以望着我,我又道:“你是愿意我兜头将这杯酒淋下来,还是拉开你的衣领将酒倒进去?”

  乔森道:“开甚么玩笑!”

  他这时候的神情,看来纯真得像是一个婴儿。我早就知道他做过地下工作,掩饰自己心中的秘密,正是他的特长,但也不知道他在这方面的功夫,这样炉火纯青。

  他既然有这样的功夫,刚进来的时候怎会有那种可怕的神情?唯一的解释是,他身受的遭遇实在太可怕,他无法掩饰。

  我看着他,他全然若无其事。我叹了一声,喝乾了杯中的酒:“是我自己不好。”

  乔森道:“你在说甚么?”

  好家伙,他反倒责问起我来了,我立时道:“是我自己不好,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乔森笑了起来:“当然是,不然,我不会请你来帮忙。”

  对于他这种假装,我真是反感到了极点,人和人之间的关系,真正坦诚相对的少,互相欺骗的多。但是像这种公然当对方是白痴一样的欺骗,却也真是少见得很。

  我气得讲不出话来,乔森倒很轻松:“你去见了那个珠宝窃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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