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八、风起 [4]
一听“游侠”两字,一群看客大哄,知道赌场里又要上演一场全武行,纷纷自动让出一块场地来。云荒大地上,连沧流帝国的律令都无法管束的、便是这一群游侠儿。
黑衣人不等他说完,忽然笑了起来:“不要看就算了,咱们要不要继续赌?——告诉你,汀我是绝对不会‘卖’的,因为她不是货物。要赌就赌这个——”
他抹了抹嘴边的酒水,伸手进怀里掏了半天,怔了怔,然后扒开了破衣,还是没找到,转头问身侧的蓝发少女,发火:“汀,我的剑哪里去了?——你收起来干吗?快给我!”
光头赌徒被他那么一打岔弄得愣了一下,看清他故弄玄虚以后更加暴怒,咆哮着:“兄弟们!给我把这个找死的家伙拖出去剁成八块喂狗!”
和他同来的赌客纷纷拔剑,杀了过去。其他赌徒们慌乱地回避,要知道那些游侠儿都是游荡在云荒大地上的亡命之徒、以武犯禁,连沧流帝国的严厉刑法也奈何他们不得。
“呃……就这个,”在这个时候、黑衣人终于找到了他的剑,啪的一声拍到了赌桌上,“压十万,干不干?”
听得“十万”,所有人都怔了怔,凝神向桌上看去,想看看是啥样的宝剑——一看之下不由同时发出了嘘声:哪是什么宝剑?只是一个银色的圆筒,光泽黯淡,分明是废铜烂铁。上面刻着一个小小的“京”字。
然而,光头赌徒那伙人冲到黑衣人面前三尺处、却仿佛施了定身法般地呆住了,几双眼睛瞪得似要凸出来,看着银色圆筒和圆筒上刻着的那个“京”字——忽然那些游侠仿佛被人抽去了筋、呼啦拉瘫倒在地上,连连磕头:“是……是西京大人驾到?!小的们瞎了眼!”
喧闹的赌场里忽然间静止了,所有声音、动作、表情都是空白的。赌场里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注在那个落魄的黑衣人脸上——如若那人是块黑色的煤、在如此炽热的凝视下一定早已冒起了烟。
西京。一个光芒四射的名字:游荡在云荒大地上、千万游侠中号称第一;身为前朝名将、而沧流帝国通缉百年都无法奈何;前代空桑剑圣的三位弟子之一!
——那是所有习武之人仰望的神话。
剑圣一门的传说,在云荒大地上已经流传了几千年。甚至在远古“魔君神后”开创空桑王朝的神话里,就出现了对剑圣的描述。而星尊帝开创毗陵王朝后,剑圣一门渐渐销声匿迹,门下也越来越凋零。
原本剑圣一门,每一代都有男女两位剑圣,分别继承着不同流派风格的剑术。如同昼与夜、光与影一般并存。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一百年前剑圣云隐去世之后,接替他的、便只有一位:剑圣尊渊。而另一位和他并称的女剑圣慕湮,则从未在江湖上出现过。
而传说中,尊渊为了完成传承、代替慕湮收了男女两名弟子,其中大弟子西京,便是空桑梦华王朝末期的名将——而自从空桑亡国以后,最后一代剑圣传人便消失在了云荒大地上。游侠儿都在猜测,剑圣西京是不是用了“灭”字诀在某处避世沉睡,不愿意再回到这个由冰夷统治的帝国来。
没有料到,在桃源郡的这个赌坊里,竟然看到了光剑上刻着的“京”字。
认出了对方的身份,那一群自称是游侠的赌徒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小的们有眼无珠,竟敢在大人面前拔剑!请大人挖出我们的眼睛,把这群无知的狂犬斩了吧!”
“呃,好夸张。……算了,汀也踢了你两脚、扯平了。”黑衣人西京看着面前那群游侠儿,抓抓头,拍拍赌桌上的剑,兴致不减:“咱继续来赌吧,用这个压十万、赌不赌?”
“大人的光剑、任何一个游侠都没有资格碰上一下的!”听得西京如此说,那群赌徒反而更加紧张,磕头不停,“如果大人缺钱,小的们全部钱财都可以双手献上!——只求大人收我们为徒!如果大人不答应,小的们就长跪在此!”
游侠儿都是这样,把剑技看作高于生命的东西,而如果有幸能得到剑圣门下的传授,更是他们舍弃一切都愿意去换取的东西。西京看着地上那群人,那群游侠儿抬头看着他——那热切地目光让他感觉毛骨悚然。糟糕,又遇到了他最头痛的情况。
“汀!快逃!”西京大叫一声、抓起光剑转身夺路而走。
“是!”深蓝色头发的少女应了一声,同时点足跟着主人掠起,两人身法都是极快、整个赌场里的人只觉一阵风过,已经看不到两人的影子。掠出了大堂,往大门边跑去的时候,汀一把拉着西京往楼上掠去:“这边,主人!”
“干吗、干吗要上楼?”西京愣了一下,问。
汀一边跑,一边回答:“我要看‘那个人’啊,主人!你忘了么?”
说话之间两人已经掠上了二楼,然而明白了汀的意图,西京却蓦地在走廊里顿住了脚,淡淡道:“那么,你自己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汀垂下了眼睛,低声:“主人……你、你还是不想见他么?”
西京笑了笑,抬手摸摸少女的头发,然而眼里却是渐渐腾起杀气:“嗯,我不想见那个逼死璎儿的家伙。你自己去吧,我怕我看见那个家伙会——”
“会如何呢?”本来平整的墙壁忽然裂开了,露出了里面的密室,拂起珠帘,年轻的傀儡师举步走出来,眼神空茫地看着黑衣剑客,淡淡,“西京将军,好久不见。”
光剑瞬间出鞘,吞吐的白光宛如闪电、斩向年轻的盲人傀儡师,迎面而来的剑气逼得他一头深蓝色的长发拂动起来、猎猎如旗。
在如意夫人的惊叫中,苏摩面色丝毫不动,不还手也不抵挡,只是站在密室中。
光剑抵着他的鼻尖凝住。然而即使如此、强烈的剑芒还是在傀儡师脸上割出一条裂痕,从额经眉心至颔,齐齐裂开,将绝美的脸庞划破成两半,血如同红珊瑚珠子一样渗出、凝聚在苏摩高而直的鼻尖,滴落。
“有种。”西京眼睛里是鹰隼般的冷厉,定定看着苏摩,许久,忽然冷笑,收剑,“如果是空有面容的小白脸,老子就一剑杀了你。”
“主人!”汀心惊胆战地上来拉住他,“别杀他、他是我们鲛人的少主啊。”
“嘿,我还未必能杀得了他呢,你担心啥?”西京甩开汀的手,向后一屁股坐到密室椅子上,冷笑着拿起一瓶醉颜红,仰头咕嘟咕嘟大口喝了起来,“你看看他的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