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2]
“那么,这个盖九幽又怎么会与朝廷中的锦衣卫搭上了关系?”
“详细情形,也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不过,锦衣卫的头子纪纲,暗中仰仗盖九幽的支持,却是事实,要不然,纪纲绝不敢如此视天下武林如无物,胆敢公然与武林正道为敌。”
忽然他打住话锋,目光湛湛地注视着君无忌:“像江南的柳一鹤,云南的‘神刀’陆云龙,还有南湘的雷氏兄弟,这些人在当今江湖正道上来说,都有相当的声望,只因为不齿纪纲所为暗中策应抵抗,就此纷纷都遭了毒手。这些事你可有过耳闻?”
“我知道。”君无忌缓缓说道:“这些人的死,情况好像很复杂,但是却不像是出自大内之所为。”
“本来就不是大内里面人干的!”
“那是……”
“盖九幽!”苗人俊沉郁的目光多少含蓄着一些神秘:“我所获得的消息,绝对可靠,这些人即使不是死在这个老怪物的亲自出手,也必与他的策划有关,纪纲绝对没有这个本事。”
“只是,”君无忌沉默了一下:“盖九幽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么做又对他本人有什么好处?”
“这个问题也正是我一直在思索的!”苗人俊十分冷静的样子:“表面上看起来,好像盖九幽不应该做这种傻事,仔细想起来,他这么做却也有他的道理,据说这个盖九幽复出之后,在‘雷门郡’成立了一个叫‘雷门堡’的组织,专为朝廷短期训练干练的杀手。”
这都是君无忌闻所未闻的事情,聆听之下,不禁暗吃一惊。如果苗人俊的这个说法属实,那么也就没有什么再好怀疑的了。
“我明白了!”君无忌冷冷地说:“这些经九幽居士短期之内指点速成的江湖人物,也就是锦衣卫生生不息的卫士,盖九幽也必将因此而收受朝廷为数可观的大笔津贴与长时供奉,而有了盖九幽这个人做为强大靠山之后,纪纲也就越加的无所忌惮,为所欲为。他们可真是相得益彰。”
苗人俊看了他一眼说:“你猜想得完全不错,这就是他们目前合作的一个大致经纬,在这个方式之下,武林中无论正邪两派,鲜有能独立自主,敢于不听从他们召唤的,这个矛头有一天也终将会指向你我,你相不相信?”
“我相信!”君无忌微笑着道:“因为很可能这个矛头已经指着我了。”
苗人俊剑眉微耸道:“这件事已在摇光殿的严密注视之中,九幽居士尽管目无余子,只是如果一旦招恼了摇光殿主人,未来胜负可就难以预测,我相信这一点盖九幽应该心里比谁都清楚。”
君无忌道:“这么说,摇光殿主人与盖九幽之间,曾经结过梁子了?”
“也许是吧!详细情形似乎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了。”
对于“摇光殿”这个神秘的武林门户,君无忌所知道的实在有限,不过如此而已。他当然知道苗人俊本人正是出身摇光殿,正因为这样,有些话反倒不便多问了。他虽然不知道这个所谓的“摇光殿”主人是个何等样的人物,然而种种迹象却己显示出,这个人必将是一个行为怪癖,身负有惊人绝技的一代武学宗师人物,这样的一个人,偏偏却让自己无意之间给得罪了。
另一面,看来汉王高煦,似乎也对自己产生了怀疑,如果上一次有人暗袭竹舍,在舍内大肆搜索的事,果真是纪纲所为,那么它所显示的意义,可就不单纯了。
“又是为了什么?”他自问,“莫非高煦竟然已怀疑到了我的出身?还是……”
不知何时天色已变得十分昏黯,西边天际已失去了那种醉人的胭脂颜色,附近鸟雀俱已归巢,再也听不见一声鸟鸣。“山静猿宿,水凉鸟飞”,一种突然的萧索感触,加深着君无忌此刻的思绪。
不经意的,他却又接触到了苗人俊那双沉郁复深邃的眼睛,陡然使得他为之怦然一惊。
这个人其实又何尝不神秘?一个人真正地要去了解另外一个人,该是何等的不易,基于这个因素,人实在不能轻易的便相信另外一个人,所谓“逢人只说三分话,不可全抛一片心”,这种复杂虚伪的人际来往关系,无疑阻挠了正常纯洁的友谊发展,对于正常的人性,该是一种讽刺,多么庸俗、卑鄙!
其实君无忌本人又何尝不一样?也许在苗人俊的眼睛里,他更神秘,也许正是基于这个因素,苗人俊才与他“虚与委蛇”,俾能进一步刺探出他的本来面目。
君无忌真正索然了。一霎间,他只觉得眼前一片黯黑,再也看不见一棵树、一片云、一个人影。
今夜无云,却有那灿烂的一天星群。
由孙二掌柜的酒坊出来,四下里已是一片黝黑,却只是“流花酒坊”四个字的棉纸灯笼,在风势里滴滴溜溜打着转儿。明明是芙蓉三春的时令,却给人有冬的肃杀感觉,倒是流花河的哗哗流水声,多少带回了一些生气儿,让人感觉到,生命有时候仍是可爱而值得留恋的。
“君爷你好走,拿着灯笼小心别让狼给招着喽。”二掌柜的送上了老油纸灯笼,一个劲儿的拱手作揖,小心翼翼地送走了这位财神爷。
说到“狼”,可真就传过来阵阵凄厉的狼嗥声。一时远呼近应,怪吓人的。
这里走夜路的,除了火把以外,都不会忘记另外还得带着一件家伙,像什么镰刀斧子之类的,一旦遇着了狼,也好用以防身。像眼前君无忌这般潇洒的只拿着一只灯笼,长衣飘飘的人还真不多见。
空野狼嗥声中,君无忌沿着流花河岸,缓缓地向前走着,难得的像是今夜的这般心情,他居然兴起了“踏月”的一番雅兴。
扬起的灯光,晃动着水面上光彩璀璨的金色鳞片,那么耀眼刺目的光彩,每一点小小星光,都像是神秘的化身,冥冥中有所启示,像是在暗示着什么。
君无忌只觉得身上无比的燠热,才想到刚才在酒坊,经不起孙二掌柜的怂恿,多喝了几觥酒,敢情是酒兴风发,有些发作了!
虽然如此,对于他来说毕竟也是新鲜的。以他之精湛内功,几觥水酒岂能作祟?真是不可思议。
话虽如此,那起自丹田的无比燠热,一阵阵地向上窜着,在在显示着此番的发作,非比寻常。
何以同样的酒,今夜所显示的却分外刚烈?还是自己身体有了意外病兆!
灯光起动,照见了近在咫尺,紧伏着地面的一只大灰狼,白森森的獠牙龇露着,一面缓缓地向后面退着。动物的习性,常常是深奥不可理解的,就像是眼前这只大灰狼,看似畏缩不前,很可能下一个动作即为出击,扑人而噬。然而君无忌却只当未见,正眼也不瞧它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