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 劫 [2]
怔忡了一会,玄劫道:
“那,你是靠什么维持生活?”
江琪的神态颇为安详,就像在叙说一桩理所当然的事:
“大半日子,我替集上的几家绣花店做点女红,生意清淡的时候,也常打个包袱,装些胭脂花粉、发梳簪一类的小东西到附近村子去兜售,一般来说,糊口是勉强够了……”
玄劫叹喟了一声:
“一个像你这样年岁的姑娘家,居然能如此吃苦,也真是难得!”
江琪涩涩的笑道:
“人总要活下去,我已经二十出头了,不靠自己,还能指望谁?”
玄劫犹豫了片歇,显得有些吃力的道:
“有句话,江姑娘,不知该不该问?”
江琪苍白的面庞上微微浮现一抹朱红,她反应灵敏的道:
“玄一-大哥,你可是要问我。糟蹋我的人我认不认识?”
干咳两声,玄劫解释着道:
“不错,我正是要问这句话,我的意思是,像这种丧尽天良,龌龊下流的东西,不该叫他们逍遥法外,逃脱报应!”
凝视着玄劫,江琪道:
“你说‘他们’,玄大哥,你已经知道糟蹋我的人不止一个?”
玄劫颔首道:
“吴仙——呃,就是替你治疗伤处的那个郎中,他告诉我,以你受创的程度判断,恐怕向你施暴的人不止一个。”
江琪坦然道:
“是的,不止一个,是两个。”
玄劫忙问:
“你认识这两个人么?如果以前不认识,再见到还能不能指认出来?”
江琪缓缓的道:
“那两个人,有一个我原本就认得,另一个不曾见过,但找到我认得的一个,必然能够查出另一个来,他们是一伙的。”
玄劫精神一振,道:
“好极了,江姑娘,等你身子痊愈,我陪你去找他们,这口气,让我替你来出!”
江琪的面容微微扭曲,双目中神色极为古怪:
“不,玄大哥,我不要你来替我出气。”
玄劫不免意外的道:
“为什么?你以为我斗不过他们?还是你甘愿受此侮辱,自认倒霉了事?”
闭闭眼,江琪的语调在恳切中带着痛苦:
“玄大哥,你救了我的命,今生今世,我不知道该怎么回报于你,但至少,我不能再给你增添麻烦,玄大哥,他们坏了我的贞操、毁了我的名节,这比杀了我更要残忍,所以我绝不会饶恕他们,我要替自己复仇,这不仅仅是出-口气而已,我必须叫他们以死亡来抵偿,玄大哥,人命关天,我不希望牵扯到你……”
玄劫沉默须臾,低声道:
“如果我不在乎受牵扯呢?”
江琪摇着头道:
“玄大哥,我要亲手杀死他们,用他们邪恶的血来洗净我的羞辱、我的委屈!”
玄劫搓着手道:
“对你的胆识与志节,我很表佩服,问题是,你用什么方法去杀死他们?”
江琪怔窒了一下,眼神空茫的道:
“我……我现在还不知道,我想……等他们睡着了掩入行刺、还是在他们饮食中偷偷下毒,可能都是达成目的的方法……”
玄劫笑了笑:
“首先,江姑娘,这两个人是否具有武功?假如都是练家子,火候深浅你明不明白?此乃关系着你行刺成功的比算,其次,他们住在何处,门禁够不够森严?你怎么溜进去不被发现?下毒怎么下法、用哪一种毒药、若干份量才算适当?这些你都知道么?”
张口结舌了好半晌,江琪才呐呐的道:
“我,我不晓得杀人也有这许多困难……”
玄劫道:
“杀人是有许多困难,有些人,天生就下不了手或不懂得怎么下手,江姑娘,我不知道你是属于哪一种,抑或两种情形都有?”
江琪咬着牙道:
“我下得了手,玄大哥,请相信我,我下得了手,至少,我对那两个畜牲下得了手!”
玄劫道:
“你确能肯定?”
江琪挣扎着要挺身,脸孔涨成-片病态的火红:
“我能肯定,玄大哥,只要你帮助我,教导我如何下手——”
玄劫一拍手道:
“行,江姑娘,就这么一言说定,他娘,教别的我不见得成,教杀人,我可是一等一的教席,尤其是宰这种天打雷劈的恶胚,最使我高兴不过!”
释了口气,江琪又倒了回去,这一次,她算是真正的笑了:
“玄大哥,你教我的法子,可不能太难……”
玄劫眯着眼道:
“你放心,不难,一点也不难,咬咬牙,事情就过去了!”
江琪轻声道:
“我认识的那一个,也住在‘西昌集’,姓鲍,叫鲍肃,家里是开武馆的……”
要打听姓鲍的生活习惯及日常去处,对玄劫来说,不算一桩难事,没费多少功夫,他已经把姓鲍的小辫子捏在手里了;鲍肃不错是在“西昌集”开了一间武馆,这家武馆的气势还相当不小,鲍肃本人固然有两下子,他属下七八个武师据说也都身手不弱,除此之外,姓鲍的交游广阔,地头上人面极熟,也就因为如此,莫怪这家伙气焰嚣张,无法无天,视奸淫掳掠之举为家常便饭了。
鲍肃早就有了两房妻妾,不过,他在外头还养着一个姘妇,他这姘妇是窑子出身,一朝被鲍肃金屋藏娇,凑合着也算从了良,姓鲍的有事没事,天天晚上都要前去打一转,时间大多是晚膳前后的辰光,现在,正好就是接近这个时间了。
姓鲍的姘头,便住在“西昌集”三福街市场后的一条幽僻巷子里,独门独户的一幢二层楼房,地方还挺宽敞的。
玄劫领着江琪耐心的守候在巷口,这时辰,市场早散了集,黑忽忽的静得出鬼,只有这幢二层楼户的门前悬吊着一盏红纸灯笼,惨赤赤的光晕,算是依稀映得出人的轮廓来。
玄劫倚在墙边,有一下没一下的擦动着左手拇指与中指,间歇发出“啪”“啪”的声音来,他的长条形黑油布裹卷便竖在身侧,猛然看上去,倒像是端等着敲人闷棍的歹角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