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彩凤随雅 [1]
四下的客人们都听见这番对话,有些人到底忍不住失声而笑。杨岚也笑得花枝乱颤,要知他们内功精深,虽然酒量很差,可是方醉即醒,比常人快十倍也不止。这是因为他们发散酒力特别快之故。是以他们始终是在半醉半醒之间。
她笑了好久,才道:“不,是我说要嫁给你的,可是这正是我对不起你的地方,因为后来我已爱上别人,所以现在不能嫁给你,不能帮你忘掉她们。”
裴淳苦笑道:“不要紧,横竖又不是你第一个不嫁给我。”他停歇一下,好奇地问道:
“你爱上了谁?”
杨岚道:“你猜猜看,当然是你认识的。”
裴淳道:“是朴日升?”
她摇摇头,裴淳又问道:“是我淳于大哥?”
她又摇摇头,裴淳啊一声,道:“哦,我竟忘掉你的师兄神木秀士郭隐农。”
杨岚道:“都不对,他现下正与金笛书生彭逸两人拼命借酒消愁,听说已剧饮了三日三夜之久啦!”
裴淳长叹一声,道:“郭兄是为了你而饮,彭兄则是为了薛飞光,唉!咱们应该找他们一同痛饮才对。”
他们的话题又缠到别处,美酒一壶接一壶地倾饮不停,酒楼上己没有别的客人,但他们兀自不停对酌,两人忽而长歌,忽然大哭,又或是纵声长笑。
足足闹了个把时辰,楼梯响处,一个人走上来。倾饮中的两人见到他,都停杯瞧他。
此人长得雄壮而潇洒,相貌英挺,年约三旬上下,背上一刀一剑交叉插着,正是宇外五雄之中的老二闵淳。
他在另一张奇子坐下,道:“好啊!你们可真痛快,却不通知兄弟一声。”
杨岚呆呆地凝视着他,露出如痴如醉的神情,裴淳见了一拍桌子,把杨岚骇得跳起身。
裴淳指住她的鼻子道:“我知道你爱的是谁了,就是闵二哥,对不对?”
闵淳笑道:“兄弟哪有这么好的福气呢?”
杨岚狠狠的道:“放狗屁,你明知我喜欢你,但你却故意胡扯一通。”
闵淳可也有点招架不住,搭讪地笑道:“姑娘别发狠,有话慢慢说。兄弟只不过是个异国的浪人而已。”
杨岚纵声大笑,笑得钗横鬓乱。但泪水亦随着笑声涌出,可见她笑乃是假,悲才是真。
她断断续续地道:“你是来自异国的浪子……哈!哈!我竟爱上了一个浪子!”
裴淳感到场面十分尴尬,但他自家酒意上涌,一忽儿已忘了尴尬不安,仰头干了一杯,道:“好一个异国的浪子……来!来!小弟敬你一杯。”
他扯闵淳落座,硬要他饮。闵淳酒量一向不错,加以走遍天下,轰饮无数,练成极豪的酒量,是以毫不准辞,杯到即干,-口气就饮了七八杯之多。
杨岚趴在桌子上抽咽起来,双肩不停地耸动。裴淳抓住她的头发,往上一抬,她的面庞便随手而起,微向上仰。
裴淳大笑道:“我现下替你们两位做媒,杨姑娘,你可愿意嫁给闵兄?”
她毫不迟疑地应道:“我愿意。”
裴淳道:“但你须得像一般的女孩子那样服从丈夫,听从丈夫之言。不可倚恃身负武功,骄傲自大,有亏中馈之责,你答应不答应?”
杨岚道:“我答应。”
裴淳转头望住闵淳,大声道:“闵兄你可愿娶她为妻室?”
闵淳郑重地道:“兄弟愿意之至。”
裴淳道:“你可能有一天返回高丽,但无论到何处去,都须得携带着她,不可把她抛弃,这一件你答应不答应?”
闵淳道:“我答应。”
裴淳起身道:“那很好,你们两位现下已结为夫妇,以后同生共死,祸福齐当。目下可在此交拜天地。”
他的安排井井有条,使人实在怀疑不得他乃是喝醉了酒。
闵、杨二人果然就在桌子旁边交拜成礼,又向裴淳行礼,裴淳亦跪下回礼。然后斟满两杯酒,要他们互敬干杯,这才斟满三个杯子,自己祝贺他们幸福美满。
杨岚仗着六七分酒意,毫无忌惮地偎靠在闵淳身上,闵淳也洒脱地伸手围拥住她,道:
“我闵淳何德何能,竟蒙娘子错爱垂青,实是平生之幸。”
杨岚道:“蒙君不弃,结为秦晋之好,妾身亦是梦想不到。”
他们在那儿情话绵绵地谈起来,可就苦了裴淳,越发感到凄凉落寞,突然间冲动地站起身子。
闵淳讶道:“裴兄要往何处去?”
裴淳道:“我到楼下走动走动。”他平生都不打诳撒谎,是以闵淳完全相信。闵淳此来本有话要跟裴淳说,但这时却想到先让他出去走动一下,回头清醒一点始行商议不迟。况且他亦有不少话要私下跟杨岚说,这正是一举两得的好机会。
裴淳大步下楼走出酒家,略一辨认方向,便迅快走去。片刻间已走到薛府门口,但见门前甚是热闹,鼓乐吹奏以及爆竹之声不绝于耳。
他大步走入薛府,一个家人迎了上来,裴淳道:“在下裴淳,意欲求见薛飞光姑娘,烦你进去通报一下。”他若不是有了酒意,抛得开一切世俗礼教的束缚,那是万万不敢如此肆无惮忌的闯入薛府求见。
那家人迅即入内,不久便回转来,道:“裴爷请这边走,时间无多,姑爷派来的花轿马上就到啦!”
这“姑爷”两字像一把利剑飕一声刺在他心中,他仿佛瞧得见自己的那颗心淌出血来。
他跟着这个家人走到一座院子门外,那家人道:“所有的人已奉命回避,裴爷请进去吧!”
院落内果然静悄悄的,裴淳跃入院中,叫道:“飞光,你在哪里?”
东首上房传出她甜蜜的声音,道:“我在这儿。”
他一跃而去,落在门前,正要伸手揭开那道门帘,陡然中止了,道:“你当真要嫁给别人了?”
薛飞光自个儿在房内,身上全是新娘子的打扮,只差冠帔未曾戴上。她面颊上两颗可爱的酒涡已经消失了许多天,面色苍白,孤零零地坐在榻边,泪痕满面。她本想立刻把姑姑的约定说出来,告诉他来迟了一步,若然是昨日来找她的话,整个命运就全部改变了,不但不会流泪眼对流泪眼,甚且可以遂双宿双飞的夙愿。
可是她又想到何必把这件不幸说出?反正已不能挽回命运,徒然使他大为刺激,痛悔终身,于事何补,于他何益?因此她终于忍住不说,这正是她的忧心体贴之处,宁可自己吞咽下较多的苦杯。她道:“你进来吧,我们好久没见了,你不进来让我瞧瞧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