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 破浪(下) [9]
熊胆的味道并不好,他闭上眼吞了下去,又闭目养神,那什长见柳风舞有些倦意,也不说话,把柳风舞舱中的东西整理了一下走了出去。柳风舞听得他走到门口,忽然道:两位姑娘也来看看柳统制么?
是朱洗红和伍秋晶么?他微微翕开眼,从眼缝里,见两个女子的身影在门口,听得伍秋晶道:柳将军没事吧?
他壮得跟野猪似的,砸都砸不扁,你们放心吧。他现在睡着了,你们要看他么?
朱洗红有点迟疑地说:不用了,希望他早点复原。
门掩上了,再听不到她们的声音。柳风舞闭上眼,可是,眼前却总是闪动着郡主的身影可那又更象朱洗红多一些。
怎么如此见异思迁!他有些恼怒,手伸到胸前,抓住那块玉佩。这玉佩冰凉,没一丝暖意,现在是贴肉抓在手心里,象握着一块寒冰。他努力想回想郡主给他玉佩的那一天,可脑子里钻来钻去的却总是朱洗红的面容,带着些泪水,肌肤有如透明。
破军号转而向南行进。这回已能看到岸边,船上人人都是心中大定。现在便是遇到风暴,也只消*岸下锚便是,较之在茫茫无边的海上,已是两个天地,船上人人都兴高采烈,玉清子也时常上甲板来看看,原先唐开的那些部下也对玉清子多了几分礼数。
柳风舞的伤只是些皮肉之伤,加上这几日服用熊胆,好象更快,一路南行,又过了十来天,其间也曾上岸,发现了一些椰果之属,天气虽然已是初冬,越往南却越暖和。这一天破军号驶到一个沙滩边,眼见黄沙映日,碧水拍岸,奇花异草不断,真有几分玉清子所说的仙境之意。
在这里度过一生,远离帝国的杀伐,那也不错吧。看着岸上的景致,柳风舞突然这样想着。
这时,原先唐开手下的那个什长过来道:柳统制,看天气,今天晚上大概会有风暴来临,现在这地方极宜登岸,弟兄们让我来问问,是不是*岸下锚,休整一天?
柳风舞看看天边,远处也有些阴云翻卷,晚间只怕会有些小浪,风暴根本谈不上。他心知定是这些水兵想上岸休息一天了,也不说破,点点头道:好吧,我去请示一下玉清真人。
这什长撇撇嘴道:你理他做甚,这一路上,都是弟兄们风头浪尖上过来的,他只躲在舱里,统制你怎的还对他如此尊敬?
柳风舞正色道:我们都是军人。
那什长只觉柳风舞脸色凛然,心中也不禁一惊,说不出话来。
柳风舞走到玉清子座舱前轻轻敲了敲门,过了半晌,宇安子才出来开门,见门外是柳风舞,宇安子不知怎的脸一红,道:柳统制,有事么?
柳风舞道:我有事向玉清真人禀报。他有空么?
宇安子道:请进吧。真人正要让我来请柳统制议事,你来了就正好。
玉清子舱中仍是一股檀香味,不过柳风舞闻得到当中夹了些淡淡的琉磺气息。他知道上清丹鼎派炼丹的两味主药是硫磺和水银,这清虚吐纳派只怕也很看重这两种药。
玉清子正端坐在床上,柳风舞行了一礼道:真人,看天色,风暴将临,我们想将船只*岸,不知真人意下如何?
玉清子正眼观鼻鼻观心地坐着,一听这话,和宇安子极快地看了看,道:柳将军,我今晚正想到岸上做一台大醮,拜祭一下海神。既然柳将军有此议,那就正好。
玉清子也在海上呆得厌了吧?他有些想笑,脸上仍是正色道:那真人可要水军团帮忙?
我将带来的杂役带去,那便足够了,也不必麻烦列位将军。
他是怕水军团的人对他仍有余忿吧。柳风舞道:既然如此,我便安排人手*岸,好了后便恭请真人上岸。
玉清子道:柳统制,有件事请将军海涵,这台大醮不能为外人所观,请柳将军约束士卒,不得上岸偷看。
那是不让我们上岸啊。柳风舞有些恼怒,但脸上仍没有表情,道:谨遵真人命。
什么?不让我们上岸?他娘的!
那个什长一听得柳风舞传话,将手中的缆绳一扔,便大声叫了起来。柳风舞喝道:闭嘴!那什长闻言才不说了,只是嘟囔道:我们还得在海上颠簸一夜,真是他娘的。
柳风舞喝斥了他一句,又温言道:也不必多说了,反正那等大风大浪我们也经了过来,明天无论如何,我也要让真人休整一天,上岸玩玩。
那什长被柳风舞一言说破,一张被风吹日晒得黝黑的大脸也泛成了紫色,嘿嘿笑道:这地方简直跟帝君的花园差不多,弟兄们也实在想上岸看看,打几只野味。统制,这些天吃些干粮,弟兄们真个腻得不行。刚才我们打上来一条大鱼,不叫我们干活正好,等一会在甲板上烤鱼吃行么?
柳风舞道:好吧,不过要当心火烛,别大意了。
这什长道:是,我们是军人么,不会出事的。他看着岸上,喃喃道:这两条腿也真的想上岸走走了。一边说一边咂嘴,想必已在想着烧烤的美味。
破军号因为吃水太深,也非得停在离岸近一里的深水中。一下锚,将船上的小船都放下了水。八百多人要下船,也不是很容易,那十余艘小船来来去去了七八趟,才算把那些童男童女都送上了岸。朱洗红那一批是最后上岸的,送她时柳风舞有意不去看她,可在划船时,却总是不由自主眼角去瞟一眼。她端坐在船上,脸上有了些难得的喜色,不时地看着柳风舞。柳风舞一边划着船,却只觉胸口那块玉佩越来越冷。
朱洗红和一些女子上岸后,柳风舞便要回程了。那些男男女女一个个都垂着头诚惶诚恐地走着,她在岸上忽然回头看了一眼,柳风舞本就在看着她的背影,两人视线相接,柳风舞只觉胸口象被铁锤重重地一击,眼里也突然涌出一些泪水。
她们一个个都走远了。玉清子的大醮是在那片高地上,那些杂役正在砍伐木材,倒象是要搭房子的架式。这七十个杂役都是玉清子带来的,什么人都有,做得倒很麻利。朱洗红夹在人群中慢慢走远,沙地上只留下一片足印,海浪打来,又将那些足迹一点点变得模糊。
这十余艘小船本来每船都是一个水军团的士兵当划手,现在全都驶回破军号了,一个士兵见柳风舞还呆呆地在岸边看着那些女子出神,停下手中的桨,叫道:柳统制!
柳风舞被他一叫,才猛省过来,加紧划了两下。但他与那些士兵离得甚远,划得最快的已经到船上,最慢的也已划了一半,他才出发,哪里还追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