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三 章 百结愁肠 [1]
初冬十月,关洛古道上,某天黄昏时分。
一白一黄两匹骏马,正沐浴着落日余晖,向洛阳方面缓策徐行。白马上坐的是一名年纪十七八,双眉紧锁的青衣少年。黄马上也是一名少年,一身紫衣,年事更轻,才只十四五岁光景。
这两名少年便是葛品扬和赵冠。
这时,原来落后半个马头的赵冠,忽然一夹马腹,抢至葛品扬马前,回过头来,马鞭一指,皱眉大声道:“你看又是一天过去了。你到底怎么打算?也得开开口,说出来大家商量商量呀!”
葛品扬摇摇头轻轻一叹,默然转脸望向远处,怔怔地发起呆来。
他呆呆地望着,望着苍茫暮色中,西天那座山峰逐渐在迷-中变成一座堡楼,堡楼窗口,隐约地出现一张俏丽的少女面庞,柳眉深敛,杏国遥凝,流露出一片期待,无限幽怨……
慢慢地,面庞消失了,堡楼也消失了。
接着,一幅白色纱帐,悠悠自天顶垂落,纱帐上,缓缓化开一个三寸见方的洞孔,洞孔中,隐约地现出一片润如凝脂的肌肤,上有五点殷红,状若梅瓣,红点四周,暗透着一层浅紫同时,在虚渺中,他仿佛听到一阵低低的抚慰:“忍耐……孩子……那位葛少侠已经肯定地给了我们保证,快则三月,迟则半年……师父信任着他们天龙师徒,你得信任师父……
孩子……忍耐一点……现在已是十月,没有多久了。”
葛品扬深深吸入一口气,缓缓转过脸来,视线微垂,低声说道:“对不起,冠弟,你一个人去云梦二老那里吧,我不陪你了。”“。
赵冠楞了楞,注目道:“那么你要去什么地方?”
葛品扬毅然说道:“武功山。”
赵冠愕然失声道:“天龙堡?”
葛品扬仰脸道:“是的,没有选择,我只有这条路好走了。”
十天后的另一个黄昏,武功山下,葛品扬拭了拭额角,然后扬手一鞭直往山腰上纵马奔去。
到达堡前广场,马缰一带,同时急急抬脸望向堡楼窗口。
堡楼窗口,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葛品扬仰脸望了望天色,喃喃自语道:“她说黄昏左右,现在日头已落,是我迟了一步了。”
他跳下马背,牵着缰绳,缓步走向堡门,人至场心,堡楼上,忽然有人高声惊叫道:
“你看,这多巧那不是三弟么?”
葛品扬已听出是二师兄霍玄的声音,不禁微微一楞,暗忖道:“巧?这个巧字是什么意思?”
思忖未已,面前已然双双飞落两条人影。
葛品扬抬头一看,正是大师兄常平和二师兄霍玄,他见两位师兄均是一身劲装,颇似欲作远行,不觉又是一楞。
这时,霍玄抢上一步,指指常平又指了指自己,向葛品扬叫道:“看我们,刚扎束停当,正要去找你呢。”
葛品扬张目促声道:“找……找我?”
他问着,一颗心不由得狂跳起来,他记得在他被逐离堡的那天,两位师兄曾安慰过他:
“你暂时去吧,师弟,师父最疼爱的就是你,他老人家这也不过是一时之气,迟早总有一天,会回心转意的……”
他,心狂跳着想:总有一天……这一天……到了么?
大师兄常平,狠狠地白了二师兄霍玄一眼,走上来拉起葛品扬的手,温和地说道:“先去里面见师父吧。”
说着,转身命两名迎上来的堡丁,一人牵过马匹,一人入内通报,然后,师兄弟三人,相偕着向堡中走去。
在走向堡后书房的路上,葛品扬碰见很多熟人。
堡众们,见到他们师兄弟三人,人人均迅速退去道旁立定,俯身为礼,神态恭敬,一如往常。
葛品扬一路含笑颔首,走着走着,他渐渐有点不安起来。
因为有两件事,使他颇感惶惑:第一、他断定今天师妹一定不在,要是在的话,早该迎出来了。第二,他预感到目前堡中,可能正遭着什么重大事故,因为,他忽然觉察到,每个人的脸色,都似乎超过了应有的严肃,而无可掩饰的,显得有些阴沉。
堡中有着什么事故呢?
师妹又到哪里去了呢?
他想知道,但师父书房一步步接近,已无询问的机会了。
师父的书房到了,书房前,四盏气死风灯高悬着,风灯下,八将中的三四两将,目光平视,垂手肃立。
常平、霍玄双双一摆手,将葛品扬去势约住,然后齐步上前,向房内躬身报告道:“启禀师父,三弟回来了!”
房内,天龙老人得了一下,冷冷接口道:“很好,叫他进来!”
常平、霍玄直起身退至两边,葛品扬整了整衣襟,微微吸气定神,眼望地面,走入房中。
面对老人,双膝跪倒,垂首道:“罪徒叩问恩师安好。”
凝结的空气中,可以听到灯花跳动的必剥之声,天龙老人精目微合,缓缓仰起脸,悠悠问道:“谁叫你回来的?”
葛品扬咬咬牙,毅然答道:“罪徒万死,在外面失手伤了人……”
老人没容他再说下去,冷冷一笑,接口道:“出手用的是本门绝学天龙爪是吧?”
葛品扬一呆,惊忖道:他老人家都知道了?
正错愕间,忽听老人沉声喝道:“平儿霍儿进来!”
常平、霍玄应声趋入,老人接着挥手喝道:“先带他去后面看看。”
葛品扬听了,又是一呆,脸甫茫然抬起,二位师兄已然来至身旁,弯腰轻声说道:“看完再说,三弟,就在这后面。”
葛品扬点点头,默默起身,默默地随着二位师兄,走出书房。
书房后面,竹林内,不知于什么时候,已张起一座布篷,这时,篷内一灯如豆,篷外,两名堡丁在看守着。
两位师兄以目示意,意思叫他一个人进去。
葛品扬皱着眉锋走入林中,伸手掀开布慢,俯身探首,目光至处,一声低“啊”,不禁完全呆住了。
两具尸体,在荧荧灯光下僵直地并躺着。
葛品扬一眼即已认出,里边那个方脸短髭的,是追随黄山白石先生半生,有着义奴之称的黄山金钢掌常中豪。外边,这个面目俊秀、年事甚轻的,则是王屋八指驼叟唯一的一个爱徒,小旋风乔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