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主仆泛舟去 六绝寻仇来 [5]
苍白的月光,是那么凄冷,只见明月一轮,正在中空。
月亮当然还是那一个月亮,楚轻侯却有一种不一样的感觉。
是不是因为浓雾影响?他不敢肯定,却感觉这一轮明月与平日所见似乎不大相同。
楚安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呼。
那是发自内心深处的惊呼,楚轻侯亦有这种冲动,他虽然没有惊呼出来,那种惊讶绝不在楚安之下。
在他们的周围,原该是山林村落,现在什么都没有,一望无际都是水,他们那一叶小舟竟然已经出海。
那片刻之间,奔马一样的白雾,距离他们亦已很遥远,楚轻侯目光一转,道:“有雾处就是陆地,我们划回去!”他随即从楚安手中取过竹竿,一竿尚未落下,那边已看不见白雾,
水天一色,也不知有多远。
楚轻侯不由苦笑。
“公子”楚安看在眼内,从心底冒出了阵阵寒意,道:“我们怎会到了海上?”
“我也不清楚。”楚轻侯摇头。在他的感觉,小舟移动得并不快,即使是顺流而下,也没有可能漂流出海。
“那该怎么办?”楚安显得六神无主。
楚轻侯仍然是那句话:“划回去!”一摆竹竿,小舟回转。
大海茫茫,月光迷蒙,那叶小舟在这种环境之下尤其显得单薄。
不过风平浪静,要划回去,应该没有问题,雾去处也应该就是陆地的所在。
楚轻侯看准方向,一竿划落,小舟向雾去处箭一样射过去,也就在这一个时候,楚安又一声惊呼道:“看!”
他手指着天上的那一轮明月,楚轻侯应声望去,只见明月的周围黑云涌现,那些黑云也不知从何处涌来,逐渐向那一轮明月迫近。
本来平静的海面,这时候亦起了变化,千万重白浪无声的出没,就像是万千条海蛇,正翻腾在水中。
“不好!”楚轻侯终於失声叫起来。
楚安急问道:“公子,什么不妥?”他连声音都变了。
“暴风雨只怕就要来临”楚轻侯脸色铁青。
在六绝出现的时候,他的脸色也没有这么难看,因为他虽然下知道六绝的武功到底有多强,但仍有必胜之心,就像是每一次强敌当前一样。
现在他却连半分胜算也没有,因为他要应付的不是人,是天!
话才出口,明月已消失在黑云中,但天光仍在,楚轻侯看到漫天翻滚的乌云,也看得到激荡的海水,甚至连雨点也看得到!
急风吹过,豆大的雨点噗噗地落下,本来无声的海面突然响起来。
暴雨紧接着似乱棒一样击下!
小舟开始颠簸下定,楚轻侯握着竹竿的双手青筋像蚯蚓一样突起来,他很想将小舟稳下来,却有心无力。
楚安已跪倒在舟上,两人的衣衫迅速湿透。
周围刹那间陡然一亮,一道闪电银蛇一样在空中闪逝!
霹雳声响,风雨更大,小舟似枯叶一样开始在波浪中旋转。
“公子!”楚安惨呼,双手抓住了舟舷,一双眼绝望地望着楚轻侯。
楚轻侯亦感到了绝望。
暴风雨本来就可怕,何况他们现在置身於茫茫大海中。
霹雳轰鸣,银蛇飞舞,风似刀,雨如剑,海浪在风雨中越来越大!
整块海面都完全变了形状,巨浪千重,就像是无数的山峰,突然间竖起,又刹那间倒塌!
小舟百数十次被巨浪涌上半天,又随着落下。
楚轻侯主仆简直就像在地狱边缘徘徊,在他们的周围,全都是波浪。
他们百数十次眼看便要被波浪吞噬,但小舟始终下覆,楚安开始时不停地惊呼怪叫,现在已声嘶力竭,楚轻侯一手抓住楚安,一手抓住舟舷,那支竹竿已下知何时失去!
他只道必死,那样的一叶小舟在暴风雨的大海上下覆没,简直就是没有可能的事情。可是到现在为止,仍然末覆没。
这简直就是奇迹。
暴风雨终於停下。
小舟仍然在海面上漂浮,楚轻侯主仆却已经筋疲力尽,似死尸一样仰卧在舟中。
天上没有月,没有星,一片无尽的黑暗,小舟的周围尽是波浪。
波浪声一下紧接一下,有的远,有的近,楚轻侯听着,一双眼睁大,虽然疲倦,但一点睡意也没有。
楚安一样没有,他实在很希望自己能够睡着,那最低限度也好过一些。
他们都没有作声,事实也不想说什么,也不知过了多久,楚轻侯第一个从舟上爬起来,是真地爬起来。
楚安立时有了反应,挣扎着双手按着舟舷爬起了身子。
“这又是什么地方?”他的声音嘶哑,问得却莫名其妙。
楚轻侯苦笑道:“在海上。”
“我死了没有?”楚安第二个问题更奇怪。
楚轻侯并不奇怪,因为他也有这种怀疑,他苦笑着摇头道:“还没有,我也是。”
楚安很想笑,可惜就笑不出来,他虽然没有死,但已经就像半个死人一样,楚轻侯没有再说什么,在舟中坐下,目光往舟前望去。
舟前方是无尽的海面,他抬头再望,天上仍无月,却有几点星光,浮现出来。
楚安突然疯了一样地叫道:“灯!公子,那边有灯光!”
楚轻侯应声心头怦然一跳,他转首望去,只见舟左舷对面的海面,果然有三点灯光。
灯光凄迷在浓雾之中。
那股浓雾亦下知何时出现,在灯光照耀之下,竟然是近乎蓝色,那种蓝色很怪异,楚轻侯从未见过,他却并没有在意,看见灯光,一股强烈的喜悦亦从他的心底涌上来。
有灯光,应该就有人家。
那也许是来自陆地,亦可能是来自船上,但无论如何,他们都不再孤立。
灯光在蓝雾中缓缓地向前移动。
楚安再也忍不住,跳起身子,扬手大声地呼叫,刹那间,他浑身上下仿佛又充满了力气。
楚轻侯没有作声,也没有动,他忽然发觉,载着他们的那一叶小舟,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亦向那边漂过去。
“也许是水流。”他暗忖,忽然笑起来,是笑自己的疑心太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