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重睹芳华娟蝉旧梦 [1]
且说在那赣江之滨,一座高楼凭江而立,门上题着江西第一楼五个字。
这高楼便是唐朝腾王元婴所建的腾王阁。
在阁上遥临俯瞩,滚滚滔滔的江水,都从眼底奔流过去,加上远接苍天的隐约云山,不禁令人触起思古幽情。
这腾王阁最脸炙人口的一段佳话,乃是在初唐时候那被称为四杰之一的奇才王勃省父路经南昌,恰好洪州都督阎伯屿重九盛宴于腾王阁,与会者都是一时俊彦之士。
阎伯屿早已命他的女婿吴子章预备好一篇序,这时便预备纸张,故意先请来客作序,客人们事先都得到暗示,纷纷推辞,吴子章眼看可以大出风头。
那时王勃只有十九岁,是客人中年纪最轻的,纸张送到他面前时,他竟然毫不推辞,奋笔疾书。
阎都督大怒,命人伺候王勃旁边,每写一句,立刻抄了报上。起先没有怎样,到后来王勃写到“落霞与孤骛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他禁不住矍然动容,极口赞美王勃是不可二世的天才,结果尽欢而散。
自此之后,腾王阁便驰名天下,所有经过南昌的诗人墨客,无不到这高阁登临一番,悬想前贤风采。
这时日悬中天,已将近正午时分,一个长发俏丽的少女,倚在高阁临江那面的栏杆上,黛眉深锁,面对奔流不息的江水,凝目元言。
江上秋风把她的长发吹得飘飘摇曳,有几络飘垂下面颊,她动也不动,任由那些散乱的秀发在颊上飘拂。
她虽然像尊塑像似地倚栏不动,但按在栏杆上的纤指,却不断地跳敲着,发出凌乱的声音,显然她的深心中十分焦躁不安。
这个俏丽少女正是木女桑清,她陡地十指用力,抓住那石栏杆,口中银牙微微发出声音,似乎有什么极深怨恨之事,猛戳着她的芳心,只见石层簌簌坠下,那石栏杆被她扣陷了十个浅浅的指头痕,歇了一会儿,她眼前忽然浮起一个潇洒俊逸的面容,这人向她微微笑着,笑容中带着一点点羞涩味道。她微微摇头,双手慢慢松懈,而且微觉疼痛。
她没有去瞧手指有没有受伤,珠泪从眼角淌流下来,在颊上染成两条泪痕,又过了一会儿,她抬眼望望天空,太阳快要移到当中。
她模糊哺哺自语道:“你呀再不来时,今生今世别想再见到我,唉,我见到他又怎样?我已经……”她用衣袖揩揩面上泪痕,“你究竟来是不来?别教人等得心焦如焚。
唉,为什么我舍不得这最后一面的机会?你没有对我说过什么,只用眼睛看看我,啊,不,你又不敢瞧我,那么凭什么我这样子牵挂你?甚至即使我如今永远不能和你……
也还舍不得这一面……你千万别吝啬这一面,我求求你……”
一个小孩子噔噔地走上楼来,一瞧见她,便吃惊地退开,远远地站在栏杆那边。
“你到底是来不来?莫非你知道我昨夜的惨事么?咳,罢了,我可不能怨你不来赴约,从此天涯海角,唯有在梦中寻觅你的影子……”
她退后一步,双目仍然凝望住奔流的江水,作别地苦笑一下,慢慢掉转身.忽地用那银铃般的声音吟道:“……岂知聚散难期,翻成雨恨云愁,阻追游,每登山临水,惹起平生心事,一场消黯,永日无言,却下层楼……”
“姑姑,”一个孩子的声音嚷叫起来:“姑姑别走,何叔叔会来的。”
她吃惊地四顾一眼,只见一个眉目俊秀的小童,远远站在那边栏杆。
这个小童正是邓小龙,自从他在黎明时分,学得五手精妙无比的剑招,立刻到后园练习。
他自个儿越练越有劲,一直到已牌时分,才草草吃些东西,又躲到后园练剑。
练了好久,忽然记起何涪说过正午之约,他小心眼儿甚多,认定何涪真是去学剑,便打算也去多学几手,当下见时候将到,连忙扔下剑,打后园门一径溜出来,直奔江边的腾王阁。
却不料此时前字正闹个翻天覆地,不可开交。
原来铁手书生何涪回房安睡,这一觉直睡到已午之交,尚兀自酣睡未醒。
蓦地一个人直冲进房间来,把门儿推得砰然大响。何涪猛可睁开眼睛,认得那人是邓宅家人。
他支起半身,问道:“什么事?”
“何大爷侠起来,方才从外面来了一个人,说是要找你比剑。我家大爷因见你老睡得好,不肯惊动,请他等候,那人却凶得很,立刻抽出剑,硬要闯入来。我家大爷劝阻不住,生了气和那人动手,转眼工夫,胡爷、郭爷也一齐帮手。小的见三位爷的衣服都让那厮扎破了,怕是不妙……”
何涪一面听着,一面穿衣服,伸手掣出长剑,忙忙走出西院,心中想道:“他们三位都是江甫武林的成名人物,虽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绝艺,但三人合力还斗那人不过,那人该是一代高手,却不知是哪一派的剑客,来向我寻衅?”
他的脚下好快,眨眼间已奔出前宅大厅,只见厅前天阶中,刀光剑气。
牌风鞭影厮逐在一处。
使刀的是火鹞子邓昌,他的轻功极好,是以刀光如雪,一径盘旋飞舞。
绕住敌人滴沼溜游走。
使用大铁牌的是胡定,他使这种沉重的兵器,自是膂力特强。把那面铁牌舞得风声虎虎,硬碰硬砸,一派迸手的招数。
金鞭郭奇使的是金丝软鞭,施展开来有如金蛇乱舞,招数迅疾狠辣。
合这三位成名武师之力,围攻着核心中那人。何涪是什么人物,一瞥之下,已分出形势强弱。
只见邓胡郭三人,衣袂飘舞,这倒并非他们没有扎紧衣服,而是让那人用锋快无比的长剑把衣服挑破,尤其是袖子和下襟,凭添许多道口子,稍一移动身形,随风飘摆,煞是难看。
何涪这时定晴细看那突尔上门寻事的剑客,只见那人面目黝黑,瘦长个于,身上装束甚怪,而且赤着双足,年纪大约在四旬左右.
他手中一柄长剑,左右翻飞,脚下却寸步不移,一任三人如何凌厉进扑,也不能迫他移动分毫。胡定的铁牌虽是重兵器,兼且运足全力硬砸硬劈,但只要那人剑尖一戮,立刻把力量破掉,而且将铁牌黏出外门.使得胡定往往拿桩不住,身形摇摆,有时剑尖光华一吐,从牌风虎虎中递进去,截腕削臂,招数之巧妙,使胡定不得不撤牌闪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