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挥剑西山旧恨新愁 [5]
他禁不住大力摇头,甩掉流在眼皮的水珠。但这一阵清冷的感觉,却令他灵机一触,皱眉想道:“方才我在山上看下来时,已发觉这庵后大片竹林,好像有点古怪。
“如今师弟走丢了,这四下光景更觉昏暗,而且,此刻我连方向也给弄迷糊了,难道这便是按着兵书摆下的阵图么?”这么一想,不由得打个寒噤,又想道:“我即使知道这是用竹树排列成的图,但我可丝毫不懂这些东西。现在怎样才能找到师弟,逃出这竹林呢?师弟恐怕比我更不懂,老是在摸索找寻,终会陷落在人家圈套中……”
这时,他本能地去摸到,摸个空,才记起一应东西都存放在昨夜投宿的人家处,连佩剑也没带上山来。
自个儿在暗中叹口气,凝目去看那些竹树,发觉最小的也有碗口那么大,竹身已经变成黑黝黝的暗青色,大概这座竹林的年纪,也在百年以上-了。当下倒抽一口冷气,付道:
“即使有佩剑在手,也无法削断这多的老竹而走出去呀?除非是削铁如泥的宝刀,但也得弄出极大响声,非引出全庵的尼姑来不可。”
他左思右想,一面随步向前走去,差不多走三步便得从竹树疏处转折穿出。
这样的走法当然不会快活,何况师弟失踪,四下光线越见黯淡,仿佛已到了暮夜之际光景。
走得焦躁,猛然顿脚凌空而起。
他这时已顾不得什么形迹败露,安心要飞纵上竹林项,施展无上轻功,在林顶进出这竹林阵图,再作计较。
当他的身形一穿两文许,平空冲上之际,竹叶丛丛密密之中,忽然有什么东西把他的头顶绊倒。
邓小龙本来已是智计过人,加上十多年江湖闯荡的阅历,不觉叫声不妙,一伸手拉住一根竹消,稳住身形,跟着另一手去托头上的那物。
这时,已响起一片清亮之极的铃声,在雨丝满天之中,远远飘散开去。
他的手指果然抓住一片铁丝网,只因罩在繁密之极的竹叶中,故此无法事先看出。
猛又传来一下清亮的铃声,向空中四面飘散。
这一下铃响的来处,乃是在庵左那边,邓小龙料出必是钟荃摸索到那里,还找不到自己,于是也想蹿出竹林之上,便也中了道儿,发出清亮的铃声。
要知这一片细小的铁丝网,隐在繁密的竹叶中,高地最少也有两丈多高,普通的江湖人,除非沿着竹身爬上来,决不能跃得这么高。
但若是沿着竹身爬时,早就将上面的网铃机关触开,发出清亮的铃声了。
邓小龙吟一声,猛然使出重手法,把大片丝网捕扯开,跟着扣住竹消双手加点力,身形已如一缕轻烟,在铃声大响中,冒出竹林项。
这时,但见眼前一亮,天色又回复人林前那种样子,虽然阴沉,但不至于那么黑暗。
他提着一口气,在竹顶飞跃向庵左。
可是只跃了大半丈远,便觉得淋湿了雨水的竹叶和末梢,极难借劲,自己已是练到一草渡江那种程度的轻功,也觉得大是困难。
这是因为这竹枯顶的叶子,既比平时软滑,而且还摇摆不定,他如想边走边看四周情势的话那就非踏空掉下不可。
但他又势不能只顾脚下而不看四面形势,是以甚是为难。
猛听庵左那边长啸一声,清越人云,正是钟荃龙吟般的啸声,心中反而落实一点,急急路枝而去。
只走了三丈许远,觉前面竹叶已疏,大约是已走出那一圈特别绵密的竹林。
下面传来一声叱喝,却是女性口音:“是什么人?敢在我大悲庵乱间也心中骇一跳,低头从枝叶隙下窥,只见下面站着两个灰衣女尼,手中都提着寒光闪闪的利剑。
还可以看出剑把上垂下的黄丝绿结不住地摇摆,似是刚刚赶到。
另一个女尼左手捏着剑诀,向他指着又叱问一声。
他抬目一瞥,大片竹林伸延到身边,雨丝蒙蒙中,瞧不见有什么动静。
心中极快地付道:“我得抢着把话交代清楚,以免师弟那边被迫不过而动手,事情可就闹大了。以我的身份,带着师弟到华山未见桑姑姑,也闹出不好听的事情,要是传出江湖,我的面子往什么地方放?”
于是飘身而下,身法之轻灵美妙,恰像飞絮坠地。
两个女尼一跃退开几步,候得邓小龙身形着地。
便立刻抢步而前,左面那个年约五旬左右,举剑指着他道:“你是不是早先因病入庵的两人之一?那边的人大概是同伴吧?”
邓小龙张手道:“在下正是早先扰读贵庵的邓小龙,在下可没有带着兵器,两位师父请勿误会。”
另一个较为年轻一点的尼姑,但也在四旬之间,她道:“废话少说,你这会儿已惊动了庵主,若是知机的,趁早转身倒剪双臂,让我们缚住解往谒见庵主发落。若是倚恃识得几手武功,妄想图走,可别怪我们出家人手下不留情,你道华山大悲庵是随便出入的么、’邓小龙愣一下,道:“在下虽然艺业本精,不敢自比名家,但在江湖上也薄具声誉,照师父们所说的办法,可令邓某进退两难。
“况且,邓某在缥行混了十多年,耳朵不算不灵,却未曾听说过大悲庵有这规矩。敢是师父们恼了在下兄弟屡次扰该,故意立下难题,再说,邓某虽然……”
他还想往下说。
那个四旬上下的女尼呸一声,尖声道:“莫说你是保嫖的,就是朝廷的官,我大悲庵也不容撒野。你到底是束手就缚,还是走个三招两式,才肯甘心?但只要你一动手,规矩是破去全县武功,才能放出庵去。快说……”
邓小龙真想不出这大悲庵的女尼,何以会忽然之间变得这么咄咄迫人,简直近于野蛮。
闪目一觑,两个女尼面上都带出十分坚决的神情。
心中记起自己曾提过要见桑姑姑之事,莫非这大悲庵中诸尼和桑姑姑真个结下不可解之仇?这么一想,益发动了疑心,觉得自己方才推测桑姑姑被囚的想法,并非胡乱臆度。
他眉头轻皱,已决定应付之方,当下凛然道:“在下邓小龙,未见华山前辈桑姥,请师父们确实示知,究竟能见与否?”他的话说得斩钉截铁,干脆非常。
两个文尼似乎料不到他忽然问出这话题,互相对望一眼,那年纪较老的尼姑吟了一声,另一个立刻转眸凝瞪,也哼一声,才道:“好得很,你先赢了我们再说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