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连环 - [高庸]

第二十五章 愧悔留书 [2]

  男的委屈万分,回了一句:“早知如此,四妹就不该使用‘天狼钉’!

  阴沉女声叱道:“我使用了,你正可以藉治伤的机会取回来,你为什么不肯?”

  男的叹道嗖‘唉!我的姑奶奶,你尽知道怪我,却没想想我的难处,在镇上,那张得胜已经跟我们见过一面,假如在治伤时被他认出来,岂非更坏了大事?”

  阴沉女声似语塞,顿了一下,又道:“你怎知他一定会认识你?”

  男的答道:“谁叫咱们先在镇上扮夫妇,又去北峡山扮大夫?一人扮二角,怎能不露破绽,我原说跟五师弟换一换,叫他扮大夫,我扮和尚,偏偏你们又不答应。”

  那低哑的女声接口道:“好了!事到如今,谁也不用埋怨谁了,眼前最要紧,趁桑琼未返,赶快下手,能成功大家都可将功赎罪,否则,咱们三人别说谁也担不起罪责,从此也没有脸再见宫主,更会被大师姊她们笑死了。”

  男的犹自悻悻地道:“大师姊她们自然容易得手,带去的人多,南谷又全无防备,不像咱们的对头这样难缠……”

  阴沉女声又叱道:“你就会抱怨,当初分派人手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跟大师姊去南谷?”

  男的期期艾艾道:“我……我……还不是为了你……”

  “呸!你为我,就该帮我早成大功,现在别多说了,赶快动手,五哥已备妥接应,咱们务必要在桑琼返庄以前离去。”

  男的问道:“二师妹,你看该如何下手才好!”

  低哑女声道:“姓罗的守候楼檐不肯离开,除了硬拼,别无他法,大师兄负责引开姓罗的,我和四师妹才能下手。”

  男的傲然道:“这个容易,姓罗的出身少林俗家弟子,他那几手鬼画符,还没放在我眼中……”

  阴沉的女声却道:“你也别太轻敌,仔细大意失荆州……”接着又问:“二师姊,咱们怎样处置那姓杨的丫头?”

  低哑女声冷冷道:‘那丫头已经动摇,能留下备作后用固然好,否则,就杀了灭口。”

  “好!就这么办!”

  话声至此而止,假山后幽灵般掠出三条人影,略一张顾,便联袂纵起,向荒园小楼掩去。

  这时,围墙外四人也先后现身,原来那花抱大汉,正是“云岭双煞”老大梁金虎,三名少女,却是欧阳玉儿和墨燕欧阳珍、黄燕欧阳兰。

  三燕脸色全都一派凝重,相顾切齿道:“果然正是艳琴那贱婢!”

  梁金虎道:“我也认识那灰衣蒙面女子,就是在万梅山庄假设藏珍图,事后又杀死侯昆扬灭口的那名‘令主’!”

  墨燕点头叹道:“真相已白,这些家伙都是一丘之貉,正街命暗算武林四大世家,卧龙庄和天寿宫已经毁在他们手中,岭南太阳谷亦难幸免,再下去,就要轮到川西神机堡了。”

  欧阳工儿催促道:“别只顾说话,桑哥哥离庄未返,咱们快助一臂之力,擒住这三个狗男女再说。”

  墨燕黛眉一剔,转问梁金虎道:“小楼中还有什么人?”

  梁金虎道:“除了春梅,仅只秀珠姑娘和罗天奇,此外,不知道金豪是否也在庄中。”

  墨燕微一沉吟,道:“这儿有咱们三人,已经足够应付,你可去庄外守候桑公子,顺便查看他们所谓接应何在?以求截断他们的后援,里应外合,一鼓成擒。”

  梁金虎答应一声,如飞而去,三燕又低声商议片刻,也蹑踪越墙进人荒园……

  小楼中,早已灯火寂灭,但人儿却未人梦。

  秀珠衣裙未解,拥被仰卧榻上,一双明眸充满盈盈泪水,怔怔凝视着屋顶,芳心紊乱似搅了一团乱麻……

  自从桑琼离开小楼,她便反锁房门,安顿春梅上床,熄灯假卧,事实上,此刻她心血沸腾,满腹凄愁,何尝有丝毫睡意。

  她凝神倾听,知道桑琼已经设词拦阻了黄光平,也听见楼下人声静止,都已归房就寝,后来,更从窗隙中目睹桑琼和罗天奇分别采取了行动,桑琼乘夜离庄,罗天奇则劲装负剑,一直隐身守望在小楼窗外………

  这些安排,使她羞惭,也令她感激,然而,却并未给她任何“安全”的感觉;因为她深深也了解,事到如今,一切戒备都属徒劳,已经太迟了。

  可是,她虽然洞烛危机,竟无法将心意坦率告诉桑琼和罗天奇,只有让内疚悔恨啃噬着自己心灵;让那无声无息的泪水,来洗刷自己灵魂上的污垢……

  夜,渐渐深了,项下绣枕早已沾湿大片,窗外人影仁立如初,显然罗天奇尚未离去。

  秀珠偶一注视纸窗外淡淡的人影,羞惭交加,芳心直如刀割,终于轻轻推开被褥,蹑手蹑足下了床,摸索走到书桌前,摊平素笺,打开了笔盒墨砚……

  秀珠沾得笔饱,举管临笺,含泪写下了八个字……

  “桑罗二位大哥同鉴……”下面的字,却被夺眶而出的热泪冲断。

  大错铸成,悔恨已迟,既然咎由自取,还有什么颜面启齿?一阵抽搐,又废然把笔放下。

  但沉吟片刻之后,却又暗自摇头忖道:反正他们看到遗笺时,我已经领受了应得的惩罚,人死之后,何必再顾羞耻?桑公子待我情同手足,罗天奇更是情深款款,我把经过遗书相告,他们一定会原谅我,知道我临死已有仟悔之心,纵在九泉,也可以含笑瞑目……

  心念反复转动,终于毅然抹去泪水,重新执起那枚沉重而笨拙的笔,伏案疾书下去,写道:“……世间最无义者,莫过以怨报德,受恩反噬;秀珠本卑微俗女,沐蒙错爱,视如手足,推心置腹,情逾同胞,如说:秀珠实忘恩负义之徒,腼颜事敌之辈。信耶?非耶?君等胸襟似海,磊落丈夫,容或不愿递信此言,然事可瞒人,不可欺天。秀珠愧作汗颜,午夜扪心,深宵惊梦,意惭形秽,唯有自知;纵倾三江之水,难洗刻骨之羞;虽出一时愚昧,遭人肋持,悔恨无及,而此身已蒙污垢,生前既负厚德,死后更无颜晤见亡父,临书零涕,掬诚以陈实情,非敢妄邀谅宥,但求揭露敌人好险之心,诡诈之谋,凶残之念,毒恶之计;冀君等警惕于秋毫之微,则秀珠九泉瞑目,负疚稍轻耳……”

  屋中未燃灯火,秀珠在黑暗中边哭边写,泪眼朦胧,字迹潦草不堪,一口气写到这里,担心事后桑琼和罗天奇不易辨认,于是略拭热泪,强忍悲楚,才继续写道:“……忆昔太湖收葬父骸,为觅仇踪,浪迹天涯,窘困潦倒之际,得公子赠银嘱归故里,讵料甫出合肥,便堕陷阱,其人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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