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4]
“总而言之,总还是事在必行?”
“那还用讲?投鼠忌器我不为己甚也就是了。”
“此去东北复仇你能说不出乱子,闹出乱子保证落入四阿哥圈套,章家人恩怨让章家人自己去料理吧,别容纵孩子们多事好不好?过去你干了多少事,我就没听说你假手他人么!
大哥,不是我夸口,姑无论胡吹花得天独厚,一身真才实学世罕其匹,就说胆气魄力,世间能有几个人赶上她呀,章家祖孙也能与她相提并论……
这些都不必讲,斩钉截铁一句话,言出我口决不食诺……
我不去请燕姐姐去,她那人智勇双全才艺无敌你又不是不知道,有她带一班小兄弟干事,我相信不至闹出大乱子。我的事你管不着,你还是喝酒啦……”
说着她举起酒杯。
眉姑道:“妹妹,你不去我很放心,不过燕姐姐现在宫中保驾,她去得成么?”
吹花道:“她不食禄,又不卖给皇帝,有什么理由强把她留在宫中?要不我去代替她,怎么样?”
“这倒是好办法,你们夫妻都在老佛爷身边,孩子吵出什么总不至牵涉到你们身上。”
“书呆子,你不觉得太过自私吗?燕姐姐荣封一品夫人,李志烈官居山西巡抚,人家两口子家里也还是一大堆人,她要闹出事比我更危险,你晓得不……”
“不然,燕妹妹比你稳健得多,她为人从不肯意气用事,假如有危险,她懂得知难而退。
你不行,你有她聪明沉着么?你不过就是一个亡命之徒,你就有蛮干,就会拚命,就会不顾一切……”
“骂得好,胡吹花据大人这么说,竟是一个铜钱不值?”
“岂敢?我再告诉你,燕妹妹在我心眼中要算巾帼完人,论交情恩同骨肉,她做成我多少事,我这红顶子花翎儿还不是她赏赐我的……你以为我自私,笑话,我就看你重么……”
眉姑笑道:“书呆子发脾气了,他就怕人家说他自私……其实燕姐姐比谁都靠得住。”
吉庭猛的一拍桌子:“武勇有多大作用呀,楚项羽又如何?而且燕妹妹手中一双宝剑也未必不如你千手准提……”
话说到这儿,院子里有人接口叫:“大舅舅,您生气么?”
来的是纪宝三爷。
他抢一步上前,向吉庭请安。
回头又望着眉姑打躬说:“我该称您大舅母呢还是姨姨?”
吹花叫:“姨姨……姨姨……”
三爷从容跪下叫:“姨姨,纪宝给您磕头啦。”
眉姑赶不及站起来,欠身伸手一把搀起他笑嚷:“哟,纪宝……长得这么高了,美呀,吉庭,你不瞧这不活脱像他母亲。”边笑边紧紧的揽他入怀里。
她吻他阔阔的额说:“好孩子,我们刚在想念你呢。进京几天啦,怎么今天才来看我们?
听说你在外面很胡闹,人还小呢,孩子,不可以呀!”
吉庭道:“夫人,让他坐下啦,天多热呀。”
眉姑放手推三爷坐下说:“请坐,请坐,用过饭么?”
她就不等人家回话,又亮声儿叫:“春燕,还不去拿筷子,酒杯……”
叫着又笑:“宝,也学会了喝酒么?尝一点没关系别喝得太多。你大舅舅,你妈……”
吹花叫:“得了,画眉儿,你叫得我头痛。”
眉姑还是接下去说:“他们俩都是天字第一号大酒徒,你妈更讨厌,每饮必醉那才教人头痛呢!”
吹花笑道:“为什么不告诉孩子你过去是怎么迷恋着我的呢。”
眉姑说:“呸,野婆子又胡说啦,谁听你的?宝,脱掉大褂子好不好?”
纪宝笑道:“不,我一点儿不热,两位哥哥姐姐都还没见过呢……”
眉姑笑道:“成之怀之住在馆里呢,你姐姐前两天让她干妈接去玩,都不在家。”
吹花道:“颂花的干娘是谁?”
眉姑道:“李侍郎星桥的夫人呀,人家还是一位女才子呢!”
“在京都似乎女才子也太多了,尤其是你们这一般阔夫人,只要会吟两首诗,会画两笔画就够响亮了。
像纪宝近年就业的师父崔小翠姑娘,她那一肚皮学问,要让你们这般才子见到的话,怕你们不封她女素王……”
“姓崔,谁家的姑娘呀?”
纪宝笑道:“她现在是马家念碧哥哥的嫂子,也可以说是妈的师门姐妹。”
吉庭道:“你跟她念书,学问很好么?”
“甥儿这位师父,学究天人,胸罗万有……”
“那么,你一定也很渊博?”
“纪宝日对名师,不敢自弃。”
“读了什么书?”
“经史传疏无不读,诸子名家,无所不诵……”
“小孩子好大的口气。”
纪宝不但会讲话,而且讲话的胆气极好,当然他是相当夸大。
不单是口气夸大,而且神色之间显然十分骄傲。
这使杨吉庭看着心上多少有点不服气,底下便来一阵问难,考窍,辩论……
吉庭自命穷经皓首学富五车,绝想不到今天面对这三尺童子闹个手忙脚乱。
宝三爷刚刚放下书本,自然经史烂熟。
吉庭二十年来案牍劳形未免稍有荒疏,何况口头本来笨拙,偏碰着宝三爷绝顶辩才,吐词微妙口若悬河。
半晌工夫,杨大人弄得面红耳赤尴尬万分。
吹花和眉姑却听得惊喜欲绝目瞪口呆,结果做舅舅的甘拜下风。
他笑起来看着吹花说:“大妹,难怪你爱惜他,这孩子的确不错,我那三个孩子全不如他。”
吹花笑道:“可是君家棠棣交辉,一门金马玉堂‘三’学士……”
吉庭摆手道:“科名算什么?纪宝要让他应考,鼎甲可期。怎么样?孩子,有兴趣吗?”
他凝视着三爷。
三爷摇头笑道:“甥儿志在山川河岳,不耐袍笏簪缨……”
吉庭道:“我知道你性喜游侠,你记得马援戒兄子那篇文章么?”
“马援何足论哉?遨游二帝二三其德,他不过是一个极有心机的热衷富贵滑头说客罢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