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性难移 - [倪匡]

六、高矮两鬼 [3]

  这就是他们见鬼的全部经过。

  我听了之后,没有甚么特别的感觉,只觉得典希微这位女郎十分爽朗有趣,想来白素红绫温宝裕他们都会喜欢她。

  我也竭力想把“遇鬼”和“蓄水湖事件”联系起来,可是作了几个设想都觉得两者之间好象很难发生关系。

  我只好摊了摊手:“我一定将这段经过,原装转告白素,看看她会有甚么新的见解。”

  典希微听得我这样说,笑得古怪,我瞪了她一眼,她连忙收起了笑容,我知道她心里在说:这样离奇诡异的事情,卫斯理居然没有兴趣,还要听妻子的意见,真是差劲,和传闻中的英明神武差之远矣!

  不过我虽然明知她在对我进行“腹诽”,也当然不会对她这种女孩子计较。我只是对她也古怪的笑了一下,她显然立刻知道她在想些甚么并瞒不过我,所以做了一个鬼脸。

  于是我就向张泰丰说起和勒曼医院联络好了的事情。典希微喜出望外,连连打自己的头:“怎么早没有想到!早就应该请你联络勒曼医院,请他们帮忙化验。”

  我这时候注意到典希微对我们的对话,像是深知内容,丝毫都没有摸不着头脑的神情。

  我感到讶异,向张泰丰望去,张泰丰立刻红了脸,这就使我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当然是张泰丰对她讲的!

  大蓄水湖出了事,当局为了避免引起恐慌,严守秘密。虽然像张泰丰这样的小伙子,为了讨好典希微这样的女郎,会有出格的行为,但是讲了不应该讲的话,就有亏警务人员的职守。

  所以我望向张泰丰的眼光变得凌厉,张泰丰脸更红,分辨:“她是证人,有权知道自己是为甚么事情在作证,而且她发誓绝不泄露消息。”

  我冷冷地道:“你对那男子也说了吗?”

  张泰丰摇了摇头,我冷笑三声,张泰丰连忙又解释:“典小姐在警察学堂兼职教空手道,也可以说是警务人员。”

  张泰丰的解释牵强之极,这时候典希微扬声道:“是我向他逼问的──我坚决表示如果他不告诉我发生了甚么事情,我就拒绝说当晚的情形。”

  张泰丰向典希微投以十分感激的眼神,他向我道:“事实是我有失职之处──我没有向上级请示,就自行决定。在整件事告一段落之后,我会把这个经过向上级报告。”

  我笑了笑,没有再追问下去──张泰丰和典希微之间眉来眼去的这种情形,谁都可以看出发生了甚么事或者将会发生甚么事,我当然不会去难为他们。

  我只是顺口说了一句:“可惜典小姐的遭遇看来对整件事并没有任何帮助。”

  后来我把典希微和那男子见鬼的经过转告白素,白素在听完叙述和我的意见之后大摇其头:“你大错特错了,他们见鬼的事件和整件事有极大的关系!我还要找这位典小姐再详细地询问当时的情形!”

  我瞪大了眼睛,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在甚么地方,白素也不向我解释,忽然一笑:“你想不想可以叫她的名字?”

  我没好气:“我又不是张泰丰──那小子见了美丽女郎,只怕连自己姓甚么都忘记了!”

  白素笑:“可是张泰丰却有本事听到了这个名字,就说得出特别在何处。”

  我哼了一声:“姓典的人不多,三国演义中曹营有一员猛将,有万夫不当之勇,使独脚铜人,姓典名韦──不过很难和一个斯文的女郎联系在一起。如果让我来替她取名字,有一个名字再现成不过,叫……”

  我说到这里,白素做了一个手势,打断了我的话头,然后我们再一起叫道:“叫──典雅!”

  我和白素心意相同,大家都很高兴,白素忙着去联络张泰丰,那时候离张泰丰和与希微离开不过五小时左右。

  却说当时我向张泰丰道:“向勒曼医院送化验样本的人,要可靠才行。”

  张泰丰想了一想:“我自己去。”

  我点了点头,表示很好。在一旁的典希微现出很兴奋的神情,道:“久闻勒曼医院大名,能够和他们……”

  她说到这里,陡然停止,而且故意不看我,我立刻知道,她一定是想和张泰丰一起去,我看张泰丰没有力量可以抗拒典希微的要求,而我深知勒曼医院方面,竭力保持行踪隐秘,不会喜欢有不相关的人和他们接触。所以我很认真地道:“我要向勒曼医院方面报告,是谁带化验样本去──我会向他们说,去的只是一个人。”

  这话当然是说给典希微听的,可是典希微却装成完全不知道我在说甚么,看来她的慧黠程度,远在我估计之上。

  他们告辞离去,然后是白素从大蓄水湖回来,看她的神情就知道此行甚么收获也没有。

  我就向白素转述典希微和那男子见鬼的经过,白素听得十分用心,而且从她的反应来看,好象很有所获,果然在我说完,并且表示了自己的意见之后,白素给了我“大错特错”的评语。

  等到白素和张泰丰联络时,张泰丰办公室回答说:“张主任到机场去了!”

  他的行动竟然如此之快,和白素的紧张反应,都很出乎意料之外。白素放下电话,向外就走。我叫道:“你要找的是典希微,不是张泰丰!”

  白素在门口转过头来:“根据你刚才的叙述,典希微必然跟着张泰丰一起去!”

  我望向她,白素的眼神大有挑战的意味。我也来不及多想,就道:“一起去!”

  在前赴机场途中,白素已经问准了一班飞往北欧的飞机会在三十分钟之后起飞,我们能够追上张泰丰的时间不是很多,所以接下来简直就如同电影场面一样,一到机场,立刻找到了警方在机场的负责人──这样以后的行动就会顺利得多。

  我们直闯禁区,在飞机即将关上舱门之际,大声叫喊,然后进入机舱,很快就在机舱之中看到了正在笑语殷殷的张泰丰和典希微。

  他们两人看到了我和白素,都怔了一怔。典希微很快恢复镇定,解开安全带,站了起来,笑脸相迎。而张泰丰枉为高级警官,却是手足无措,想站起来,又忘了解安全带,以致狼狈不堪。

  这典希微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后来她发誓说是真的),一和白素打了一个照面,神情之惊讶、欣赏,至于极点。后来我取笑道:想当年张先生见到了崔小姐,其表情也不过如此罢了。

  而白素当然可以在对方的表情上,感觉到对方心中对她的印象,那比一千句一万句恭维话起的作用还要大。常言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所以接下来白素和典希微的相会,愉快之极。

  张泰丰终于摆脱了安全带,来到我的面前,想要解释甚么,却又不知道胡言乱语了些甚么。

  我看到白素和典希微正在很专注地交谈,也没有心思去听张泰丰说些甚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头,很郑重地道:“你一下飞机,就会有人接走你带去的样本,千万不要以为可以有机会和勒曼医院有任何接触!不然误了事情,你可负不了这个责任!”

  我可以说是声色俱厉,所以张泰丰脸色通红,不住点头。

  本来我对张泰丰这个青年人印象很好,可是这时候我感到他一再无法拒绝典希微这位美丽女郎的过分要求,性格未免太软弱,不能够坚持原则。而典希微本来非常可爱,却一再向他人作非份的要求,这使我对她的印象由好变成反感。

  张泰丰和典希微的行为,当然都是由他们本身的性格决定的。我思绪天马行空的毛病又发作,在这样情形下,我竟然忽然想到:人的行为由思想决定,而思想则由本性产生。所以本身性格才是人的真正主宰!

  然而本性又是以甚么样的状态存在的?

  人类一直在研究灵魂,可是我现在发现人的本性的重要性不比灵魂差。因为人在活着的时候,一切行为都由本性主导!

  我还想再想下去,白素已经来到了我的身边,拉我出机舱,同时道:“别妨碍他们的快乐旅程!”

  我被白素拉出了机舱,门立刻关上,我皱着眉,白素伸手在我眉心揉了两下,笑道:“他们两人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捱,你去理他们干甚么!”

  我啼笑皆非:“我不是要管他们的闲事,而是张泰丰有重要公务在身,如果勒曼医院方面不喜欢有闲杂人等出现,岂不是坏了大事?”

  白素自有她的看法,她道:“如果这次坏了大事,那是给张泰丰一个教训,使他以后可以改过。”

  我苦笑摇头:“江山好改、本性难移,只怕这小子就算受十次八次教训,还是改不过来!”

  白素摊了摊手:“那就只好由得他去,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命运,都有每个人的本性在主宰,根本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改变!”

  我和白素这一番对话,当时以为和事情完全没有关系,只不过是我心中有所不满而白素在安慰我而已,不料事情发展到后来,竟然颇有关联,这也真是始料不及──事实上这个故事最大的特点,就是每一步发展,都难以预料,很是离奇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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