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疗内伤金盂解奇毒 [6]
武宫主、赵岳枫二人自是料不到这武阳公学识渊博,心计既深且工,为了要使武芳佩一生不能嫁人,所以设此圈套要她日后甘心长遁空门之内。
当下武宫主把赵岳枫如何躲在武当秘府禁地之内练功疗伤,自己如何投下毒果之事说出。武阳公颔首道:“这话不是随口编得出来的,我们且看了武当派的动静,便知赵岳枫是否当真已死!”他沉吟一下,道:“我们不须上山,只在附近留意探听,倘若武当派传出赵岳枫死讯,决计是假。若是无什么动静传开,甚至派人下山说是找寻赵岳枫,则那断定已死无疑!”
这一番推论实在极有道理,若然赵岳枫不是阴差阳错逃了出来,听到他们对话,而是见到武当之人,把武宫主投下毒果加害之事说出,定必会将计就计,传出赵岳枫死讯,以便赵岳枫潜迹苦修,不须防备武阳公寻上门来。
武宫主唯唯应了,当即跟着武阳公向大道走去,不久工夫,铃声渐远。
赵岳枫这时完全打消向武当报讯之意,暗念现下功力未复,必须找到一处隐僻之所,埋首苦练。想来想去,决定北上,找个荒僻村落躲起来最妙。
于是走出农舍,再向那小女孩道谢过,这才直向北方奔去。这时,他心中既不须牵挂单水仙,便毫无心事。经过襄阳城时,斗地忆起,上一次曾经请业已归隐本城的贾方山老镖师,施展独步天下的易容之术,改变面貌。目下正须隐蔽行踪,找他最好不过。
当他走出贾府之时,已经变成一个行旅商贾模样,不但面貌全非,连全身四肢的肤色也都变换了。那贾老镖师不但替他改易容貌,还教他一套言语应付,以及此去何地,应带何种货物,以瞒人耳目等等。
他在襄阳城中办了一点货,便出城北行。不一日,走到河南淮阳城内。忽听一阵清脆铃声从后面追上来,连忙避到店肆檐下,回头瞧看,眨眼间两骑奔驰而来,正是那武阳公和武宫主二人。
这时街上行人甚多,但武阳公和武宫主二人极是敏锐明察,略一流盼之间,四道目光都扫过赵岳枫面上。
赵岳枫心头微震,暗想,这两人都不愧是曾经领袖天下黑道群雄的人物,单是这等眼力,已经叫人十分佩服!
他们一直向前驰去,赵岳枫因已经化妆,不怕他们认出,便暗暗跟随后回。
那两人转入一条横街,武宫主扬鞭道:“义父,水仙妹子就是在这座庙内出的家!现下还在不在此处?女儿却不得而知!”
武阳公道:“你且在外面等候!”飘身下马,一个起落,已跃入大门之内。
里面是个院子,摆列着不少盆景,甚是幽静恬谈。
他轻咳一声,道:“有人么?”这一声轻咳和语声直传入深速屋宇之内。转眼工夫,一个中年尼姑走出来,面带讶色。
武阳公目光射到那女尼面上,眼光威煞之气极重,那比丘尼平生第一次见到如此凌厉可怕的眼光,震慑得低下头,合十道:“檀樾有何见教?”
她竟不敢问他怎生进得院中,武阳公一言不发,举步上阶,进去便是一问佛堂,烟雾氤氲。
那中年女尼鼓起勇气,急走数步,拦在他面前,柔声道:“檀樾意欲何为?”
武阳公双眉轻轻一耸,冷冷道:“数十年以来,天下之间还没有人胆敢拦住老夫去路的!”
女尼感觉出他口气中杀机极盛,方自惊疑交集,武阳公衣袖一拂,砰的一声,丈许外的供桌四分五裂,香炉烛台跌散一地。
女尼见他一拂之中的力道如此厉害,想象得到若是拂中自己身躯,那还了得?不由得面色灰白,连退几步。武阳公冷冷道:“这是看在我女儿面上,权且饶你一死,快去叫她出来!”
却听后面一阵步声,接着出来一个缎衣女尼,年纪极轻。头上青丝虽是剃个干净,但眉如远山含黛,眼似秋水扬波,极是秀美。
她怔怔地望住武阳公,武阳公双目凝威,瞧她一阵,突然长叹一声,眼中泛起慈蔼光辉,道:“仙儿,你何故落发出家?”
那女尼原来就是单水仙,幽幽答道:“小尼罪孽深重,但愿我佛慈悲……”
话犹未毕,武阳公烦恼地嘿了一声,举袖一拂,佛堂之中劲风旋卷,只听一阵响声过处,四面墙上接着的佛像及其他卷轴通通掉在地上。
他又叹一口气,缓缓道:“为父枉自称雄天下数十年,但连唯一的亲生骨肉也不能羽翼保护,唉!仙儿你别再提什么罪孽我佛之类的话,这就随为父离开此地,为父包管你这一生一世荣华快乐!”
单水仙见他那种英雄气短的样子,芳心中大为震动,暗自想道:“像爹爹这等为人,实难流露出心中真情,我若是不遵从他的话,不免令他十分痛苦。”
武阳公又道:“为父听佩儿说,不是她迫你出家的,这话可是当真?”
单水仙答道:“是女儿自愿托庇我佛,与佩姊姊无关!”
武阳公颔首道:“如此甚好,不然的话,为父就亲手取她性命!”
旁边的中年女尼深感此人口气坚决有力,知道杀人之言不假,骇得啊了一声。武阳公一拂袖,劲力涌出,托住女尼身形飞入门后,一眼见单水仙神情着急,便道:“她没事,为父不想有旁人介入咱们之间!”
单水仙想了一想,沉吟道:“我……我决计要遁迹空门,不愿尘世,爹爹你走吧!”
武阳公道:“你且讲出个道理来!”
单水仙答道:“佛家戒打诳语,女儿只好从实奉禀,第一就是女儿刚才听爹亲口说出杀死佩姊姊的话,我和她同是您的女儿,说不定您有一天看不顺眼,也杀死了我……”
武阳公插口道:“胡说,她只是为父自小收养的义女,你是为父亲生骨肉,怎可相比?”
单水仙惊讶得说不出话,过了半晌,说道:“纵然不是亲生骨肉,但她随侍多年,你也未免太狠心!”
武阳公苦笑一声,道:“只有你敢当面指责为父的不是。暂且不提它,还有什么道理?”
单水仙缓缓道:“第二是女儿早已爱上赵岳枫大哥!”
武阳公颔首道:“为父明白了,你自思赵岳枫与为父乃是宿仇死敌,你身为我的女儿,自是无法结合,是以心灰意冷,出家为尼!”
单水仙道:“爹爹说得正是!”
武阳公道:“此事爹爹早就想过,因此直到确知赵岳枫业已身亡之后,才来找你!”
单水仙身子一震,面色灰白,问道:“赵大哥!大哥死了?”
武阳公心想她这等反应还不算剧烈,想来必能劝她离开,大感欣慰,微笑道:“不错,他死了,但不是为父下的手!”
单水仙咬住嘴唇,过了一会儿,才道:“谁下的毒手?”
武阳公说道:“是佩儿!她当日见我对你疼爱,嫉恨之下,解散了铁柱宫。那时为父与赵岳枫拼斗内功,各自负伤分开,赵岳枫由青岚小道带伤投奔武当山,躲在秘府禁地之内养伤。这事被佩儿侦悉,她大概知道她自己无法可与赵岳枫结合,因此以剧毒瓜果投入秘府,将赵岳枫毒死。”
单水仙身躯摇晃一下,咬住嘴唇,没有做声。武阳公又道:“为父打听出赵岳枫当真已死,才来找你,因知你爱赵岳枫,是以,佩儿此举,为父心中也很不高兴,等找到了你,就令她出家,此生永远不能嫁人!”
单水仙听到此处,心中百分之百相信赵岳枫已死,但觉热血上涌,心痛如裂,大叫一声,向后便倒。
武阳公一伸手抱住她,低头瞧时,只见她目闭面白,气息微弱,嘴唇已经咬破,沁出鲜血。
他心中一阵震栗,想道:“看来她情深一往,要她回心转意,实在是不易!”
当即伸手敲拍她穴道,举手之间就把她震醒。武阳公智计绝世,已想许多计策,转移她的心中悲恸。这时柔声道:“你心中悲苦之极,该当大哭一场!”
单仙但觉只有父亲可以依靠,胸臆中涌起孺慕之情,加上柔肠寸断,心中哀痛,禁不住放声大哭,泪如泉涌。
武阳公让她哭个痛快之后,知道已发泄出那股能致人于死的闷气,当下替她拭泪,道:
“为父目下还有要事,一是前去嵩山毁去少林全寺,还须杀死一梦头陀!”
单水仙一来与一梦头陀相熟,二来赵岳枫十分尊敬一梦,因此她不由生出爱屋及乌之心,闻言吃了一惊,登时停住哭声。
武阳公道:“二是毁去武当全派!不过倘若你悲苦之下,身子不适,为父就暂且陪你,这二事等日后再办!”
单水仙也是千怜百俐之人,心中明白,缓缓道:“女儿去跟师尊们说一声,这就跟随爹爹离开!”她唯有放弃遁身佛门,才能稍稍缓和少林、武当两派大劫。
武阳公摇头道:“你只是被迫离开,为父不希罕!”
单水仙不觉一怔,叹道:“既然如此,女儿无能为力,爹爹你走吧!”
武阳公还未出声,单水仙又道:“爹爹你尽管去杀人放火,快意而为。你留下的天大罪孽,自有女儿代你承受!”
这话只听得武阳公一怔,道:“你怎生承受法?”
单水仙道:“你结怨天下之后,总有一日仙逝,那时人人都为向女儿报仇。不论是何等毒刑侮辱,女儿也甘心承担!”
武阳公证了一会儿,道:“好,好,为父不毁少林,武当就是了!”他也想到少林,武当二派历史悠久,根深蒂固,纵是杀尽两派之人,但还有许许多多与这两派有渊派之人,如何杀得尽?将来自然会向女儿寻仇。
单水仙摇头道:“爹爹你既是不毁这两派,女儿可就不肯离开此地啦!”
武阳公哈哈一笑,道:“妙极了,现在又轮到你不肯跟我走啦!你听着,为父有软硬两法,你非跟我走不可!”
单水仙道:“女儿愿闻其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