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6]
谭啸只当他是试试自己功夫,也不以为意,只笑了笑,也不多说。可是老猴王西风这一霎时,脸色十分难看,他目光凝视着窗外,发了一会儿怔。谭啸知他内力并不比自己高,见他如此,只当他是有些内愧,更没有想到其他方面。
老猴王西风发了一会儿怔,点了点头,龇牙一笑:
“老弟,想不到你有这么好的功夫!”
谭啸尴尬地笑了笑道:“你太夸赞了!在沙漠里,一提起你老猴王来,谁不知道?
可是我谭啸,却是默默无名。”
西风伸大拇指抹了一下鼻子,不得劲地笑了笑,他显得有些心事重重,似乎脑子里在转着什么念头,所谈的话令谭啸感到有些“不知所云”。
西北道上的雨本是罕见的,这几天有些反常,可以想见,这种雨是下不长久的。天上响了几声雷,雨点也就像老天爷掉下的几滴眼泪一样,反正是把地打湿了。人们仰头看看当空聚集着的黑云,渴盼着大雨一场,可是那乌浓的云,却为疾风吹开了,现出了火轮似的太阳。
二人走出了食店,伙计牵出了牲口,老猴王招呼着把骆驼背上的大水囊灌满了水,时间已是黄昏时刻了;可是气温仍是炎热蒸人,“火州”之感,毕竟有异一般。
他们催骑上路,一路之上,他们只是默默地行着,谁也没跟谁说话,谭啸脑中在想依梨华,老猴王却在想着另一件心事。
不过一点,却有些令谭啸奇怪,那就是老猴王西风的神色,本来他是很豪迈无话不谈的;可是这时,却显得极为不安。他不时在驼背上侧目偷窥着谭啸的脸色,谭啸一看他,他却又马上回过脸,强作出一派自然的样子。
谭啸心中微微动了一下,暗想道:这人我与他并无深交,只是一面之缘,看他这种神色,莫非尚有所图么?
这么想着,内心不禁有些费解,遂又想自己孤身一人,身无长物,他图财的可能性很小,别的还有什么呢?我和他无仇无恨,总不会……
想着不由把思索依梨华的心情暂时搁开,剑眉皱了一下,含笑道:“老兄,你去沙漠有事情么?”
老猴王摇了摇头,接着哈哈一笑道:“沙漠就是我的家,谈不到有没有事,老弟你既要去沙漠,我就乐得有个伴,省得一天到晚,像个孤魂似的,到处飘游。”
他说着眼角挤出了鱼鳞纹,端着肩膀笑了笑道:“老弟!你打算怎么个走法呢?”
谭啸想了想道:“我们直去托克逊,经和硕焉耆,沿着雀河……”
才说到此,西风摇手笑道:“这么走就太远了,老弟!不是我说你,在沙漠里你还嫩得很。”
谭啸怔道:“那你说怎么走呢?”
西风晃了一下身子:
“咱们先到尉黎,在雀河坐小划子,到阿哈雅;然后直接坐木船由塔里木河入沙漠,一直就可横过去了,那多快当!”
谭啸想了想,点头道:“如果有船可坐,自是方便多了,只是这么走法,我倒还没听说过。”
老猴王哈哈大笑道:“所以你是嫩呀!得!就这么着,你听我的话,保险没错。”
谭啸点头道好,二人催骑并行,踏着月色,紧赶了一阵。只觉冷风扑面,白日酷热,入夜全消,待到第二日黎明,已到了一个小山镇,这地方围聚着百十户人家,名叫“库木什”。在一个当地人开的旅店停了下来,好在西风是个老内行,这附近差不多的人他还都认识,二人就在这里停下来。西风叫人弄了两缸水,好好地洗了个澡,在炕上睡了一觉。
他们白天睡觉,夜晚赶路,三天之后,已来到“尉黎”。这倒是个大地方,地濒雀河,是一个茶木转运的水口,所以很热闹。在江边上,二人牵着马和骆驼,望着过往的皮筏和小船。
这种内陆河流,不像长江黄河那么水势急湍,江水平静地移动着,水色黄浊不清。
西风望着江面,笑问谭啸道:“老弟!你会水不会?”
谭啸微笑着点了点头道:“自幼在江南长大的,怎能不识水呢?”
西风笑了笑,又问:
“在水中功夫如何?”
谭啸惊奇地看了他一眼,老猴王立刻解释道:“因为这条水道上礁岩很多,不得不防。”
谭啸这才明白,点头道:“你大可放心,在水里泡个两三天,大概还淹不死我,尤其是……”
说着他嘻嘻一笑,手指江面道:“像这种江面,更不用谈了!”
老猴王口中“唔”了一声,皮笑肉不笑地挤了挤眼睛,慢吞吞地道:“那就没问题了,来!咱们上船吧!”
这时正有一具大松木筏,靠在岸边,撑船的撑着篙四面张望着,老猴王西风用本地话和他搭讪上了,几经争执,算是讲定了价钱。
那撑船的上来帮他们拉马,拉骆驼.人马都上了,还空着不少地方,显得很宽敞,随着起锚顺水而下。走了一程,水面加宽,航行渐快。谭啸坐了下来,老猴王西风走过来坐在谭啸身边。
木筏上一马一驼,都系在木筏另一头,谭啸望着江边林树,心情较为开阔。老猴王西风却不时观注水面,他站起来前后低头走着,似乎怀有满腹心事,船行约有半个时辰,天可就黑了。
撑船的在筏中木桅杆上,加了一盏羊角灯,淡黄的灯影,映在水面上,变成百十道金光,随着波流左右闪烁,顿生奇趣。
岸边稀落的人家,点缀着几点星火,十分冷清,水面上仅三五小舟,也都间隔很远。
谭啸坐累了,站起身来,行到筏边,老猴王西风这时也慢慢走过来。
他指着黑沉沉的水面,微笑道:“这地方水流较急,很容易出事。”
谭啸微微一笑说:
“你也太过小心了……”
谁知他口中话尚未说完,忽听西风口中大叫了声:
“哎呀!不好……”
谭啸心中方自一惊,就觉足下所立的那根木头柱子,忽地往下一沉,“喀嚓”一声,竟和木筏脱了节。他和西风二人的身子,整个往前方水面上栽了下去。谭啸不由吃了一惊,当时正想旋身点足跃起,谁知他身侧的西风,却向他这边倒过来,口中大喊道:
“啊!糟……糟糕!”
谭啸闪避不及,被他扑了个满怀,只听见“扑通”一声,一时水花飞溅,二人同时落入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