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回头始识风波恶 放眼应知天地宽 [3]
弟弟走了之后,杨大姑吁了口气,说道:“你听得出来吧,这人是杨炎!”
齐世杰道:“我早已猜到是他了。娘,我跟去暗中偷看好不好?”杨大姑道,“不好!”歇了一歇,叹口气道:“我以为你还是远走高飞的好。”
齐世杰道,“表弟已经回来了,我为何还要离家?”
杨大姑道:“你以为杨炎会把解洪和范魁这两个人交给他的父亲?”
齐世杰道:“我知道表弟的脾气,他既救了人,就绝不会把已经救了出来的人再送回虎口了。”
杨大姑道:“着呀,他抓不到朝廷钦犯,又奈何不了他的儿子,那他怎样交差?”
齐世杰道:“娘,你是恐怕舅舅还会来找咱们的麻烦?”杨大姑道:“最少罗嗦是免不了的,你在家中,他多来罗嗦几次,我的耳朵根不得清净事情还小,风声传了出去,京城里另派人来查案,麻烦可就大了。”
齐世杰道:“但舅舅很快就会知道,这两件案子,都是他儿子干的了。”
杨大姑道:“就因为儿子比外甥更亲,他奈何不了他的儿子,就只能着落在你的身上破案,不错,这两件案子都不是你干的,但你别忘了,你昨晚曾经到岳家,这就证明了你已经见过方亮,否则你不会知道范魁被囚在岳豪家中。当公差的人,是绝不会放过任何一条可以破案的线索的!”
齐世杰笑道:“娘,原来你也不相信舅舅了!”
杨大姑叹口气道:“我自己弟弟的性情我怎能不知道?我可以一切为了他,但若是当真到了十分紧要的利害关头,只怕他是连我也顾不得了,何况于你。”
齐世杰喜道:“娘,你能够明白舅舅的为人,这就好了。”
杨大姑道:“你放心走吧,我已经再三想过,只有你暂且离家,我才可以把事情推得干干净净。”
齐世杰道:“好,那么孩儿走啦,娘,你自己多多保重!”
杨大姑忽道:“杰儿且慢。”齐世杰回过头来,说道:“娘还有什么吩咐?”杨大姑道:“你打算上那儿?”齐世杰道:“浪迹江湖,随遇而安。”
杨大姑道:“有件事情你必须答应我!”齐世杰道:“请娘吩咐!”杨大姑道:“什么地方都可以去,就是不许你去柴达木!”柴达木是冷铁樵那帮义军所在之处,齐世杰这才明白,原来母亲是怕他去找冷冰儿。
杨大姑继续说道:“杰儿,我知道你心上还放不开那位冷姑娘,可是我不希望你再见到她了。你的舅舅已经怀疑你和冷铁樵那帮人一鼻孔出气,尽管你讨厌他,可别要给他说中才好。我,我也不愿意你和那帮人混在一起的!”
齐世杰苦笑道:“娘,就是你不说,找也不能再去见那位冷姑娘了。我有这样一个舅舅,舅舅而且曾经想逼我到柴达木当奸细的,我能够不避嫌疑吗?”
杨大姑喜道:“好,那么你是答应了?”齐世杰咬着嘴唇缓缓说道:“娘,我答应你,我一定不去柴达木!”
杨大姑道:“好,那我就放心了,你去吧。”目送儿子离开,心中一阵辛酸,不觉潸然泪下。
齐世杰心中的伤痛也是不在母亲之下。
“冰儿如今不知是在何处,是回转天山呢,还是去了柴达木她的叔叔那里,唉,我还想她做什么,反正我是不能再见她了。”他给挑起了心上的创伤,又强忍着泪,把这辛酸咽下去。
他希望与杨炎见上一面,除了是表兄弟的关系之外,还有两个原因。
一个原因是他忍不住好奇之心,想要知道杨炎和他的父亲见了面,是否会父子相认?
另一个原因是上次杨炎在回疆与他分手之时,他知道杨炎是要去找冷冰儿的,他们可曾会面?尽管他要避开冷冰儿,但在他的内心深处,可还是渴望知道有关冷冰儿的任何消息的。
不过应该到什么地方去找杨炎呢?他仔细思索:“表弟会把舅舅引到什么地方?嗯,当然不会到热闹的地方去,这地方也不会是离我家太远的,否则到了太阳出来的时候,路上的行人就会多了。”此时刚是拂晓时分,附近的人家尚未打开大门的。
蓦地他想起了一处地方,离开他家不远的海神庙。
他没猜错,杨炎此时已是把父亲引到海神庙了。
杨牧和罗雨峰怀疑庙中会有埋伏,不觉举步缓进。杨炎说道:“昨晚我就是把范魁送到这里交给他的师兄方亮的,杨、杨爷,我知道你是他们的师父,不管你把他们当作徒弟也好,当作犯人也好,你总不至于害怕自己的徒弟吧?我早已说过我对你并无有恶意,你既然到了这里,为何却没有胆量进去?”
杨牧刚才一路追踪,见到的只是杨炎的背影,此际方始是面对面的说话,他看清楚了杨炎的面貌,不觉心头一震:“奇怪,这少年怎的似曾相识?”不觉凝眸细视,越看越有异样的感觉。这感觉已经不只是“似曾相识”的感觉了,简直就像是一个本来是自己十分熟悉的人,分开多年之后,蓦然见着一般。
他听得杨炎称呼他做“杨大爷”,而且语气温和,一再表明对他并无恶意,这种亲切之感,不知不觉又多了几分。
他略一踌躇,不觉就跟着杨炎踏进庙门了。
罗雨峰见杨牧已经进去,也大着眼子跟他进去。不料杨炎忽地回过头来喝道:“罗雨峰,我又没有请你,你跟来做什么?”
罗雨峰是保定府辈份最高的武林人物,保定两大名武师,一个是杨牧,另一个就是他。杨牧出道之时,他早已成名。故此杨牧的名气虽然后来居上,在他的跟前也还是以晚辈自居的。像他这样一个自认为是“德高望重”的成名人物,岂能容得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抢白?当下忍不住“哼”了一声,说道:“小朋友,你既然做了这宗大案,难道你会不知道保定府的总捕头就是老夫的徒弟?老夫正是应小徒之请,受了知府之托……”这还是他顾忌这个敢于劫狱的少年人,本领说不定可能在他之上,方始强抑怒火的,否则早已破口大骂了。
那知他自以为说话已够客气,杨炎却已听得不耐烦了。罗雨峰话犹未了,杨炎便即喝道:“管你什么总捕头,莫说你是总捕头的师父,就是天王老子,也得给我滚开,听见了没有,我叫你滚开!”
罗雨峰不敢骂他,他反而先骂起罗雨峰来了。
罗雨峰忍无可忍,大怒喝道:“我活了六十多岁,从没人敢叫我滚开,你、你这小子……”大喝声中,两枚铁胆立即飞出。